青鸾只答:“因贫寒入此贱籍,有何颜面提及家门,五爷也不必问了。”
那王五爷却甚是心急,脱口道:“那姑娘原籍何处可以说吧?”
青鸾怔了一怔,道:“是,小女子原籍江宁。”
王五爷搔头道:“江宁……”
又问:“这曲子你是你娘教你的,她说没说过这词是谁写的?”
青鸾心中生疑,只是不明白他为何一味追问此诗,道:“我娘没说过这是谁写的。”
王五爷哦了一声,似是更加困惑,青鸾见他突然之间呆呆傻傻,心下害怕,正欲说话,忽然听到楼下一阵喧哗,极是吵闹。
王五爷眉头一皱,道:“准是那三个王八蛋不服气,带了帮手来。”
推开窗探头一瞧,却见七八个衣饰整洁的长随,骑着数匹高大骏马,正在门口下马。
他眉头皱得更紧,楼下长随中为首的那人一抬头,正巧仰面看到他探出半个身子,与他打了个照面。
那人啪的将袖子一捋,就在那尘土地下跪了,高声道:“奴才给爷请安。”
余下六七人亦纷纷跪下,不敢抬起头来,竟是恭敬到了极点。
王五爷却大发雷霆:“见了你们还安个屁!
是谁叫你们寻到这里来的?”
为首那人重重磕了一个头,道:“容奴才上楼来,向爷仔细回话。”
王五爷哼了一声,道:“滚上来吧。”
那人又磕了一个头,恭声道:“谢爷的恩典。”
他们一行人虽是长随打扮,但个个气宇轩昂,衣饰华贵,更兼所乘骏马鞍鞯鲜明,竟是京中一等一的人家亦不敢攀比的豪门奢仆。
冯胜年总见王五爷一身粗布葛衣来吃酒,穿得极好时也不过是一件绸长衫,私心猜度他不过是个生意场上的混混儿,谁知他的家奴反倒有这样的气派,忙迎了上来,满脸堆笑:“五爷在楼上雅间。”
那一帮豪奴本留一人在外头牵着马,此时留了两人在楼梯口,另二人把守二楼走廊,余下四人行至雅间之前,又留下二人把守门口,只为首那人进了雅间,先打了个千,恭声道:“奴才海尔塞见过五爷。”
青鸾见这王五竟有这样的气派,早就十分吃惊。
王五爷神色颇为不耐,道:“不是早吩咐过,没事别来扰我。”
海尔塞恭恭敬敬道了声“是”
,却趋前一步,附耳对王五爷说了一句话。
青鸾本来觉得那王五爷嘻皮笑脸,吊儿啷当,纯粹是个泼皮无赖,此时却见他脸色一沉,神气凝重,竟有一种渊停岳峙的气势,霍然起身,吩咐海尔塞:“走!”
海尔塞依旧极是恭谨:“是。”
那王五爷再不说一句话,大跨步直冲出去,海尔塞紧随其后,只听楼梯上步声急促,一行人已经疾步下楼。
青鸾呆立半晌,方才伏到窗前去看,只见那五爷已经率着一众家奴认蹬上马,数骑烟尘滚滚,蹄声隆隆,路人避闪不及,在依稀的灯火里已经去得远了。
他们一行人纵马径往西,未至西直门便折向北,马行极快,海尔塞只觉得背心里生了一层冷汗,本是八月末的初秋天气,衣服却早汗得透了,他悄悄打量主人神色,只见他打马狂奔,似未思及任何事情。
从喧闹的市坊间穿出,这一条笔直的官道寂静无人声,远远已经可望见大片黑沉沉的琉璃瓦,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再近些,便可见着一盏盏极大纱灯,燃得雄浑庄严宫门外透亮辉煌。
听到蹄声,早有护军执灯迎出很远,大声问:“什么人?”
海尔塞见主人扬手举起一面签牌,便高声替主人回答:“和硕和亲王弘昼,奉召觐见。”
护军忙不迭行礼,闪避过一旁,海尔塞及那六七名亲随仆人悉下马,早有和亲王府的伴当带着冠服等侯在此,弘昼就在直房里匆匆换了,亲王体位尊贵,悉赏“紫禁城骑马”
。
此时皇帝驻跸圆明园,园中规矩悉比照禁中,他换了冠服便重新上马,自侧门策马入园,绕过正大光明,方在仪门前下了马,早有太监挑灯迎了出来,顺着湖畔青石道走了不久,方至九州清晏,未进殿门,已经见着阶下立着数人。
檐下本悬着数盏极大的纱灯,照见分明,正是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另有一人同他一样,着金黄四开衩绣五爪九蟒袍,红绒结顶冠帽,乃是皇子特有的服制,正是他的兄长皇四子弘历。
弘历身后则是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
只待弘昼一到,两代四亲王,满汉二辅相,竟是聚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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