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舅舅人生的唯一遗憾就是没有孩子,结婚许多年舅妈也不曾有小宝宝的消息。
舅舅没有孩子,对我自然是百般疼爱,把对外甥女的爱和对不能给出的孩子的爱,全都倾注在我的身上,他最喜欢把我驼在肩膀上,带我去摘桑果,李子,杏子,还有带我越过茫茫人海去看龙灯。
夏天的早晨,他去田间转上一圈,回来时,我躺着的床头柜上就多了很多覆盆子,冬天的外面,白雪皑皑,他步行十几里,扒开厚厚的雪层,去挖被深埋在地下的草药,路过煎饼小摊的时候,总要买上一两个,回来时敲开家奶家的门,从怀里掏出还是热乎乎的煎饼,那一刻我抱着胖嘟嘟的煎饼,透白的脸上就会沁出了一丝红润,笑得格外幸福。
我一直不知道家里隐瞒的舅舅的事情,只知道舅舅舅妈多年无所出,直到那一次,我亲眼看见了,才知道舅舅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遭受着什么样的非人折磨。
那天我放学回家,没见着家奶,便去舅舅的医馆看看,舅舅家离家奶家也就百来米,诊所在村子通往土公路的路边,离家奶家也不远。
那天太阳还在天上,医馆就关门了,这种情况,我是知道的,每个星期总有一两天舅舅的医馆是突然关门的,家奶告诉我,舅舅要去外面采药,医馆只有舅舅一个医生,开不了门,我也就没多想,这次看来舅舅又去采药了。
于是我转身去了舅舅家。
前院静悄悄的,大门是掩着的,我怀疑没有人在家,那家奶会在哪里呢,该不会在河那边的菜园里吧,我瘪瘪嘴,白跑了一趟。
可刚打算走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微微的呻吟声,还有隐隐的小黑的叫唤声。
她推开门,看到了这辈子第一个让我心痛的事。
我的舅舅,对我百般呵护的舅舅,人前人后不落闲话的舅舅,那个高高在上受人崇敬的舅舅正无助地躺在地上,满身抽搐,嘴里还念念有词,舅妈和家奶一个人抱着他的头,一个人按住他的脚,看到突然进来的我,顿时不知所措。
这时,抽搐中的舅舅似乎感觉到有人进来了,看了我一眼,我吓得一个哆嗦就无法动弹了,那眼神如黑暗中的一把利剑直刺向我,我顿时浑身一阵冰冷,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之后很长时间那种感受都刻在脑海,想起来还叫人发寒。
家奶大喝一声:“璇子,你出去!”
我本来就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一颗高挂的闪亮之星陨落了,再被平时温和的家奶这样一喝斥,顿时哭了,“舅舅怎么了,家奶,舅舅是不是生病了?”
家奶给舅妈使了个眼神,放开了紧按住的舅舅的脚,站起来就把我往外拖,我愈加认为舅舅快死了,哭声愈大,“舅舅舅舅!
呜~”
“妈,别吓着孩子!”
舅妈也赶过来劝说。
家奶还是拖我,“不行,我不能让璇子和这个世界有一点接触!”
“额……额……”
舅舅的呻吟声再次传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唱起来。
“妈!
他快受不了了!
你还管别的!”
舅妈又跑回去压着舅舅。
家奶没办法,只好放开我,进了里屋,“喵呜~”
出来的时候,她怀里抱着一团黑色,我擦了擦泪水模糊的眼睛,认出了那团黑色,小黑,家奶家的猫!
只见舅妈从桌子上拿起一把锃亮的刀冲过去,似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小黑温顺的躺在家奶怀里,舅妈捞起它的尾巴,一刀割下去,“喵~~呜~~”
绵长的吼叫声顿时响起,小黑疼的在家奶怀里四脚乱蹬,拼命挣扎,外家奶力禁锢住它,舅妈端着碗,捏住小黑的尾巴就开始挤血,血滴到纯白的碗里,混着清水散开,有种残忍的美,血滴了五六滴,家奶终于放下小黑,它一窜,跑了。
她们扶着舅舅着坐在地上,舅舅地抽搐的幅度和频率已经渐小,只是不停地搓着手,舅妈给舅舅拍拍衣尘,家奶往碗里倒入了一点开水,晃了晃,拿到舅舅面前,舅舅隐约意识到要张嘴,然后头一仰,尽数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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