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庆说入了阵很难再出来,听上去十分玄妙。
她将信将疑,回身往相反的方向走,走了几步才发现前面的一切都不见了,没有长廊也没有竹园,回身看,连那所宫殿都消失了,眼前只有莽莽的天地,还有那些穿着白衣红裳,行动像傀儡一样的侲子。
她站定了,有点迷茫。
前后移动不行,要不要试试往上蹿?她跳起来,用了很大的力气高高纵起,可是她在哪里,侲子就在哪里,仿佛是被关进了一个匣子,高墙虽然看不到,但真实存在。
于是落地后再也不做无谓的挣扎了,撑开伞架在肩头,安然等着别人来解救她。
殿前台阶上的人看了很久,扬声笑道:“我以为她会惊慌失措,没想到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当初你被困在阵中可不是这样的,我看着你急得满头大汗,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卢庆冷着脸,漠然看了他一眼,“我记得那时是六月里,天热得厉害,春官连看了两个时辰。
所以我后来一直很敬佩春官,做一件事,就要做得彻底。”
放舟原本笑得很开怀,被卢庆绵里藏针地扎了一下,便不好意思继续了。
他这个人,有时的确不那么厚道,明明举手之劳,偏喜欢兜个大圈子。
照品阶来说,卢庆虽然是内宦,但出任神宫长史,无论如何是从三品的职务,比他这七品显贵得多。
他却不买他的帐,朝中法度严明,神宫里也有自己的章程。
宫门一关,还是司天监说了算。
当然他并不当真那么恶劣,彼此熟悉了,还是可以融洽相处的。
他调过视线睨那身影,蹀躞带束出了蜂腰,她穿着胡服,有种英姿飒爽的味道。
从他的视角看,天街空旷,只有她一个人静静站着。
但在她眼里,那些幻像一刻也没有停止,因此一动不如一静,懒得浪费力气。
十五六岁的女郎有这份从容,倒也难得。
他抱胸而立,斟酌要不要去搭救她时,殿里传出一记尖锐的竹哨声,穿云破雾直击天街上方。
他眯眼看,看到结界破溃时镜面般的一漾,阵法被解开了。
卢庆立刻提着袍角下去迎她,不住安抚“娘子受惊了”
。
她倒没什么表示,对他揖手致谢,脸上连半点惊恐都没留下。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不知究竟该说她大胆还是麻木,唯一可以断定的是目的明确,攻击性也很强。
他勾了勾唇角,转身回殿内,看着卢庆引她从他面前走过。
她低声说:“我来求见国师,但不知眼下方不方便。”
卢庆道:“座上适才还问起娘子,请娘子稍候片刻,我进去为娘子通传。”
她的眉心舒展开,敛袖向卢庆道谢,然后像个泥塑木雕,直愣愣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放舟为了引她注目,有意清清嗓子,她这才转过头来,欠身叫了声春官。
他笑得相当坦荡,仿佛刚才那个兴高采烈看热闹的人同他毫不相干。
待要上前搭讪,卢庆掖着两手从后殿出来,和声道:“座上有请,娘子随我来吧。”
莲灯跟他入内,发现这里的殿宇没有前后之分,同样朱红的抱柱和莲花金砖,不过一边面北,一边朝南。
但愈是深幽,愈是阴戚。
四周寂静无声,宽阔的落地罩顶上悬挂半透明的绡纱,殿门上突然吹进一阵风,满殿的帷幔鼓胀飞扬起来,霎时弥漫起无依无靠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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