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将那卷帛书推到他面前,“这上面记载的都是你姐夫军中阵亡将士的家眷,你好好看看,这些人在夫婿儿郎亡故后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我自是知晓此事绝非儿戏。”
帛书上的字迹清晰地映在谢候的眼中,少年郎的面孔鲜见地郑重,“阿姐,这些道理我懂得、阿父更懂得!
可陈郡谢氏的阀阅不是凭空得来的,而是几代先祖用性命和功勋一点点刻下的!
如今家族衰微、每况愈下,若想重振祖上荣光,如何能不付出代价?”
承平日久,平流进取即可坐至公卿,乌衣巷中的悠游岁月给了谢氏子弟一种错觉,以为这样的锦绣繁华可以世代相传、万世不易。
然,东土一场大乱悍然击碎了这场幻梦,他们方才警醒,素白的衣冠便已染上了至亲殷红刺目的鲜血。
谢候眼眶发红,“五叔、二十七叔靠着门第出身为将,到底也没逃过一死之运。
阿姐,如今更不一样了,眼下战事频仍、武人当道,若没有实打实的军功,光靠着门第如何能服众?谢氏的门面自有六郎和十一郎去撑,我愿另辟蹊径,为谢氏趟出另外一条路来!”
“话说得好听”
,韶音并不为所动,“若是不成呢?”
“世上哪有一蹴而就的事?”
谢候语气急切地反问,“谢氏自先祖扬名中土到祖父柄国江左,中间经过了多少代人,一代人前赴、一代人后继,代代足迹相踵,这便是士族!
即便谢候不成,也可使后来者引以为鉴,终有一日,谢氏将重回高处,谢候的血也算是不唐捐!”
说到此处,他那双意气勃发的眉眼忽然现出一丝狡黠,刻意压低的嗓音也透出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眨眼道:“毕竟是在姐夫麾下,说是小卒,又怎么会与寻常小卒一般?姐夫看在阿姐的面上,也必不会对我不闻不问。”
“他如何顾得上你!”
韶音握着绢帛抽了他一把,谢候不由呆住。
他不料阿姐竟是这个反应,这模样好像是他占了李勖多大的便宜!
“战事瞬息万变,他也是血肉之躯,也没生出来个三头六臂,为何要顾你!”
韶音紧攥着那一沓绢帛,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阿父的用意,“你们是在利用他!”
“这怎么能叫利用?”
谢候的薄胎面皮又涨红了,“若非说是利用,那也是相互利用!
联姻不就是相互利用么?再说,这于姐夫和谢氏都是两全其美之事,阿姐何必这么激动?”
“两全其美?”
韶音的明眸眯得狭长,两道目光犀利地审视他,“真要是两全其美,你姐夫为何不同意?哼!
别当我什么都不懂,阿父不过是想将你塞到他麾下,名声上是与兵卒同吃同住,实则是要他供着你、护着你,利用他在军中的影响培植谢家的势力,一旦你羽翼丰满,便是从他手下飞走、自立门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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