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叹气。
杨嘉北说:“我记得你上六年级那会,我姥姥还在世,我来漠河探望她,想让你一块儿过来玩。”
“啊,我记得,”
宋茉假装清晨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她松口气,继续说,“我爸妈一直拦,说跟你们出去玩不好。”
——宋茉去过的地方不多,一是经济受限,而是她的父母,那时候抹不开面子,也不肯接受杨家父母的好意,坚决阻拦她跟着一起出游。
现在突然提及,就像光着脚在溪水里走,冷不丁被小石子硌了下脚心。
杨嘉北突然转移话题:“我姥姥和我说,她进大兴安岭拉柴的时候,能看到大树上刻着山神白纳查的像,看到就知道,那是鄂温克人留下的。”
“听过鄂温克族的传说吗?”
杨嘉北说,“在他们的传说中,还没有出生的小孩子,灵魂都生活在松树顶上,他们住在松针上,住在幼鸟的巢穴中。”
宋茉的手撑着脸,安静听。
奇怪,她会不想、没有精力去听别人说很长很长的话,也不喜欢过多的交流,但现在她的状态还好,好到不仅可以和一个小孩子聊很久,还能有耐心地听杨嘉北说这些。
以及,对他话的内容感兴趣。
“而每一个离开世界的人,灵魂将重新回到松树顶,飘荡在山林的顶端,”
杨嘉北说,“他们会负责照顾这些还没有抵达人间的幼小灵魂。”
宋茉说:“真好。”
她的灵魂不知道会去哪里。
不过她并不想和妈妈团聚。
尽管她也会想念妈妈。
可是——
她垂首,将热乎乎的奶全都喝下。
杨嘉北说:“你在北京的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宋茉斜睨他:“问这话的,是警察杨嘉北?”
不等他回答,宋茉又快速地说:“那你这是侵犯我隐私,我没有犯罪记录,一合格的、标准的良民,你没有这个权利来询问我的私事。”
杨嘉北说:“那现在是从小和你一块儿长大的哥哥杨嘉北,想关心你。”
宋茉摇头,给出回答:“北京不怎么样。”
北京,首都,经济中心,繁华是真的,繁华下面的虱子也是真的。
这是一个人口流动颇大的城市,天南地北的人都来,因而也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虫子——比如蟑螂,比如木虱,每一样都让刚开始只能租住五环边缘、低价房子的宋茉伤透脑筋。
这个城市很快,快到有着高速的地铁、乌压压的、步履匆匆的上班族,但它又很慢,慢到宋茉能清晰地听到楼下水果店老板娘因为胃痛而发出的□□声,慢到悠长、慢到好像这是一场望不见尽头的痛苦深渊。
SKP店庆时,那么多人拎着价值上万、十几万、几十万的购物袋离开,而宋茉被一个伛偻身体、骨骼变形到弯成一张弓的的老太叫住,对方无奈又小心地询问宋茉,可不可以把她手中还剩一口水的饮料瓶给她?她很渴,想要喝些水,也想要那个瓶子,可以卖几毛钱。
就像走出大兴安岭的鄂温克人。
她无所适从。
她想念厚厚的雪。
“那里不适合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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