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走吧。”
她飞快道——反正她是走了。
起身便回屋。
塔提亚回屋子尚瞥了一眼那男孩,见他怔怔站在原处,眼中闪着知险故犯,有智装傻的火光,像众孩童游戏,必要丢出个大满贯,然后满场跑,叫:我瞧见啦!
我瞧见啦!
直到那蓝影已洒在他头上,他才面带惨笑,一溜烟跑了。
塔提亚两只手作四只手用,三头六臂似地换衣服,心里犯嘀咕:能一个人走出千军万马的声音,就那么几个人,一只手数得完,她还全认识。
她扣上腰带,像马拿鞭子自抽,箭步射出去,开了门,抬头挺胸看蓝天,姿态端正,高声道:“参见陛下——欢迎您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望您恕罪!”
她大喝一声:“敬礼!”
树上的鸟给震飞了。
余光中她瞧见随行来那年轻女人挑眉厌恶,不喜她这般为老不尊的模样,塔提亚内心耸肩。
哄哄这骤然驾到的祖宗已算她尽了本分,更要伺候安伯莱丽亚那帮王子皇孙,她是有力气也不去做。
“多礼了,塔提亚。
您是朕的老前辈,论辈分,该是朕给你行礼。”
皇帝淡然道,她声音低沉,如所有身宿王心之人,似内有空洞,再不得满;塔提亚心下琢磨——奇怪她数久不曾见过她,怎全不出任何陌生感。
阳光洒落,香气愈浓烈,她抬头看,则见安伯莱丽雅确手捧香炉,身燃香膏,那三百七十二银珍珠坠着一尊铁灰色女神像,挂在她胸前。
她穿着朴素,一身藻蓝长袍,气势沉渊,使站她身边那光焰不凡的女儿有如土中顽童一般,翻覆于她那生了龙鳞的掌中。
她看皇帝面上些许皱纹,眼中幽暗深绿,恍然大悟:因她其实从未真正见过安伯莱丽雅,由此如何分离,都谈不上陌生。
拉斯提库斯这最后一个女儿,‘圣女’安伯莱丽雅,从出生开始,就是个沾染血色的传说。
传奇难以靠近,传说也永不褪色。
“您请。”
塔提亚对她低下身:“诗妲库娃走得不巧,不能迎接您。”
安伯莱丽雅笑笑:“无妨。
只是老将军走得这么早?”
皇帝下马,手扶香炉,洒下满地金碧辉煌的漫香,抬手招呼女儿:“希杜勒斯,向你塔提亚姨行个礼。”
那公主倾了倾身,恭敬道:“有礼了。”
塔提亚打个马虎眼,两人各怀鬼胎,随皇帝入内,但见她神色自若,仿如通行自家房屋中,端水泡茶,动作井然。
皇帝坐那老旧沙发上,向塔提亚伸手,道:“坐。
请用茶。”
塔提亚落座如落水。
安伯莱丽雅又抬手,端杯茶给女儿,凝望她一眼,道:“站。”
这叫希杜勒斯的女儿大气也不敢出,在这行云流水的反客为主中展露性格中最真实的造价:安伯莱丽雅数十个儿女,多是如此怕她,如羊畏惧虎狼。
塔提亚略一回忆,认为这大约是第六个女儿,同一北地女人所生,发色偏淡。
她暗中抽气,实又颇觉平静,抿了口茶,道:“好手艺。”
复而抬头望安伯莱丽雅,道:“陛下既然给我面子,我也不磨蹭了。
您大驾光临,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