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手肘支在船舷的扶手上,趴在那百无聊赖地低头看下边飞速掠过的景色,一手执着柄烟斗,飞舟行驶卷起的风拂过面纱,露出了一角底下的容貌。
唐柏的猜测还没出口就得到了证实,他整个人一怔,张了张口,半天才道:“闻……楼主。”
“唐兄何须那么生分?”
闻厌笑着侧过身,“还在怨我一开始骗你吗?”
唐柏一顿,摇了摇头。
一开始自然是生气的,任谁被骗了那么久都不会毫无芥蒂。
可渐渐地,他适应了在广云宗的生活后,再想起对方时,才发现对人完全怨恨不起来,地牢中初见那一眼似乎已经在脑海中根深蒂固,每每回想起时都是那人的笑容,美好得与周遭的黑暗格格不入。
而当时的口不择言也让他后来颇为后悔,于是再见面时见闻厌毫不介怀,他心中的愧疚更甚。
“景明。”
他语气复杂地唤了一声,问道,“你现在还好吗?怎么出了魔域?”
“我啊?我在逃命。”
闻厌笑眯眯的,像在说笑一样。
但唐柏还是看到了对方眼下淡淡的青黑。
这让他瞬间想起了近来关于魔域动荡的传闻,其中尤以山海楼为甚,据传楼中大半长老一夜之间死伤殆尽,来了个大洗牌,其他门派望风而动,但又像顾忌着什么,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这让唐柏情不自禁地担忧起眼前人来,不过闻厌一副不愿详谈的模样,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题:“你现在在广云宗?”
唐柏沉默了一瞬,答道:“是。”
闻厌点了点头。
唐柏看人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忍不住继续道:“我觉得这里很好,赵宗主也……”
闻厌笑吟吟地打断了他:“好啦,你喜欢就好,跟我证明这些做什么?”
亲切甜蜜的话语中是极有分寸感的疏离,唐柏攥紧了拳,有些神伤,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更想从对方口中听到热络亲密的关心——哪怕是假的也好。
“景明,”
唐柏低低地道,“我……”
踟蹰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惊讶地看到眼前人突然身形一晃,用力地抓住了船舷,指尖发白,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闻厌闭上眼,躲开唐柏急忙过来搀扶的手,滑坐到了地上。
“厌厌。”
耳边响起了那道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嗓音,那人若是站在面前,闻厌几乎都能想象出对方说话时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贺峋的话音是非常温柔的,不带半点火气,仿佛自己徒弟二话不说就从身边消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道:“大半个月了,还不打算回来吗?”
他单纯担心人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一样,循循善诱道:“别跑了,你从小就挑嘴,睡觉时又总要为师陪着,自己在外面哪过得习惯?回到为师身侧不好吗?”
这话对大部分人或许没用,但贺峋是看着人长大的,最懂自己徒弟娇生惯养惯了,一点苦都不想吃,风餐露宿地跑了大半个月已经是快要了人的命了。
闻厌没吭声,于是贺峋继续加码:“最近魔域的乱子是你弄出来的吧?就为了让为师不能第一时间去找你?没关系,这些为师都不和你计较,只要你乖乖回来,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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