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冬天了,下了两天的雪,一直等到第三天清晨,雪才有了点收敛的趋势。
到了傍晚,雪后,风平浪静,夕阳如同一罐被打翻了的橘子酱,不均匀地扑洒在雪地上,折射出暖橙色的砂糖味碎光。
昏沉的光线穿过窗帘大敞的玻璃窗,落到冰冷的病房中,床上的男人一动不动地躺着,苍白的脸色几乎要与身下的被褥融为一体,只有身旁机器运转的滴滴轻响,更衬得这里安静到了极点。
床边,还趴着另一个人。
时候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趴着那人的手指突然动弹了一下。
太阳缓缓落入地平线。
江酌醒了过来。
他缓慢地坐直了身体,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脊背,因为在床边趴了太久,江酌的额头上多了几道红红的痕迹,额前碎发凌乱,他望向躺着的男人,眼中满是空洞与迷茫。
病床上的男人双目紧闭,呼吸绵长,面色呈现出一种憔悴的黯淡,就连头发都被剃光了,但即便如此,也难掩他的英俊风流之气。
江酌愣愣地着他,明明是无比熟悉的面庞,他的脑中却如同隔了一层薄雾一般,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想不起面前的这个人是谁,想不起他们二人的关系,更想不起来自己是因何出现在这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又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阴云遮住了仅存的余晖,正在这时,男人的眼皮突然轻微地颤动起来。
江酌的目光也随之而凝聚。
良久,男人睁开了双眼。
他现在仍旧十分虚弱,吃力地睁开了眼之后,视线先是在天花板上停留了几秒,才慢慢转向江酌。
在到江酌的那一刻,男人原本没有任何波动的神色突然变得欣喜了起来,像是将石头投入死水,激起一圈波澜,蓦地有了生机。
他费劲地转过头,张了张毫无血色的嘴唇,嗓音低微又沙哑,像是在炽热的沙地上滚过一般“江、江酌。”
仅仅两个字,却仿佛在江酌心口敲下了沉闷的一击,一瞬间,他眼前如同走马灯般,飞速地闪过一幅幅画面,陆寒生,沈暮,郑耀阳,何一
是他和他们每一个人在一起时的场景,哭的,笑的,亲吻的,闹别扭的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一张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极为相似的脸。
回忆如同开闸的洪水,势不可挡地闯入他的脑海,像是被千钧重石压住,江酌急促地喘了口气,几乎要不能呼吸,他紧紧攥住胸口的衣襟,眼眶无法控制地红了起来。
这些都是他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一切,相识相知相恋,再到白发苍苍,携手过完这漫长的一生,他足足经历了四次
才见到了自己真正的人。
他回来了。
“赵烨”
刚将这个名字念出口,一大颗泪珠便从他赤红的眼角滑落,江酌嘴唇颤抖,哽咽着,望着失而复得的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终于回来了。
赵烨的恢复速度出奇得快。
原本医生预测过,赵烨已经很难醒来,余生也只能用这些药物仪器吊着命,但在深度昏迷了一个月之后,他不光是醒来了,醒来之后甚至开始迅速好转,虽然仍旧消瘦,但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开始趋于正常。
一夜之间,一切都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
赵烨是在几天后的下午出院的。
江酌办理完手续,和赵烨一起走出医院。
“我已经好久没有直立行走了。”
赵烨着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紧了紧围巾,拉过江酌的手,由衷地感慨道。
“腿都快成面条了是吧,”
江酌反手握住,随口应了一句,“你把帽子带好,头都反光了。”
赵烨的脑袋上也做了一个小小的手术,当时把整片头发全都剃了,到现在也没有长出来多少,只有一层短短的青茬,顶着这样光秃秃的脑袋跑到外面来,怕是只会冻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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