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战功赫赫的定远伯逐渐被人淡忘,师父也走了,揣着经年旧伤的只剩方未艾一个。
他将这些沉重往事堵在心中太久,此刻吐露出来,才发觉自己这些年被侵蚀得不成样子,一颗心千疮百孔,早就快撑不下去了。
“师父这些年过得太艰辛。”
方未艾几次说不下去,哽咽道,“九隅,多谢你陪着他。”
祝予怀敛着泛红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
祝予怀与裘平生的师徒缘分,也要从定远伯战死的那一年算起。
他第一次见到裘平生,是在自己祖父的丧礼上。
寒泉翁的贤名在雁安无人不知,讣闻一出,上门吊唁者不计其数。
裘平生从北疆一路风尘仆仆赶到雁安,半道听闻了温仲樵亡故的消息,拐了个弯往温府去了。
祝予怀那时尚年幼,陪着祖母披麻戴孝地跪在堂前,像覆了风霜的偶人,脸上半分血色也无。
他身量本就单薄,拢在一身缟素中愈发显得形销骨瘦。
宾客来来往往,看到他这副模样,除了道一声节哀、叹一声可惜,一句也不敢多劝,连靠近都禁不住小心翼翼,生怕将他碰碎了。
可偏就有不长眼睛的碰了。
裘平生一进门,隔着满堂的人一眼瞥见堂前穿着孝服的祝予怀,忽然疯了似的喊着“俞白”
,在一片惊呼声中挤开人群,脏兮兮的手猛然钳住祝予怀的肩膀。
那一下按得用力,肩胛的疼痛把祝予怀从失魂落魄中拽回了神。
他回过头,先看清了裘平生脚上破旧的草鞋,和他裸露的脚上触目惊心的冻疮。
人群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离得近的宾客想把人拖开,又怕激怒这疯子,误伤了寒泉翁家的小公子。
众人迟疑着不敢贸然去拉,却见祝予怀自己慢慢站了起来,对那疯子道:“老人家请随我来。”
声音哑得惊人,显然是哭伤了嗓子。
祝予怀既没有问旁人这是谁,也没嫌裘平生身上的脏污,引着人去了偏厅,找来双布鞋和冻伤药递给他。
彼时祝予怀只是个十岁的孩童,光看背影是与江敬衡年幼时有些相像,但两人毕竟岁数差了一辈,裘平生早反应过来自己叫错了人。
正手足无措着,他看到那布鞋和药膏,愣了半晌才道:“给我的?”
祝予怀闷闷地点了点头。
裘平生看着他脸上的泪痕,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兴许和这孩子有缘。
一个失了祖父,一个丢了爱徒——同病相怜的缘。
裘平生没有接他手里的东西,只问道:“你就是阿怀,是么?”
祝予怀迟疑一瞬,点头。
“我与你祖父是故交,他在信中时常提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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