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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离长安的西北小城里,同样落了一场大雪,但是带给人们的记忆远不如长安城里欢忭。
许多图鲁木贵人被从灯火通明的花街赶了出来,原来强占的汉人华屋,不知从哪来了一把火,数十椽尽化为灰烬。
往日柔弱可欺的市民忽然摇身一变,成了手持棍棒、穷追不舍的夺命阎罗。
就连最不值一提的窑姐,也敢站出来吐上一口唾沫。
第二天天明,赶驴子进城的商贩从白雪上踏过,驴蹄一个打滑,这才露出一张张惨白冻僵的脸。
他很快便会发现,那些从长白山运来的人参鹿皮已经失去了主顾。
洛桑城是西北七寨中最北边的一座不大的市镇,因临近顿珠草原而集聚着许多牧民,成为方圆百里内最大的集市。
今天这座城中也飘洒着漫天的纸屑,却并非如长安城一般是殷红的,而是沾满火星,像烧焦的白蝴蝶在空中飞舞。
一列送葬的队伍从西市金明门迤逦行来,十六个杠夫掮着一口楠木棺材。
每走一步,队列中间一个头缠孝巾的汉窄脸子,就会扯着嗓子,喊一声“皋某复!”
人们的视线自然地落在队伍最前方的孝子身上,只见他十一二岁模样,虽是身披重孝,神情却不见悲痛,反倒透着一股顽皮,不时左右顾盼,似是对一切都很感兴味。
他的身后是一名青年女子,粉黛不施,神色惨凄,还不到三十岁,眼下已刻了两道深深的泪痕,眼眶红肿,在无尽的哀恸中已然形销骨立。
有些认得明旌上字样的过路人,纷纷放下手头活计,在道旁顶礼跪拜起来,口称“孟大侠”
。
人们这才知道,那容色憔悴的妇人,竟就是十年前闻名的梅岭剑仙舒娘子。
这般肃穆凝重的气氛中,却忽然响起了一声不协调的惊呼,用的是图鲁木语,顿时引得不少人侧目而视。
原来是个牧人的孩子,全身裹在腥膻的毛皮中,领口透出来的单衣显出窘困的境遇。
他手上牵着一条断了头的麻绳,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一只才满月的羔羊腿上。
小羊不知危险,咩咩地叫唤着,冲到了路中央。
眼看手持引魂幡的开路人要将小羊踩死,孝子情急之下发一声喊,丢下手中捧着的碗,就势一个打滚,怀中抱着小羊,送回那孩子手中。
就近一看,才见他的容颜极为清丽,竟像一个少女。
这一来,二人的距离仅在呼吸之间了。
孝子面色一红,还未开口,那少女又是一声惊呼,这次是用汉话,听着相当流利:“小心背后!”
他顾不得回头,背上就狠狠挨了一鞭。
他看见母亲跪在地上,捡起散落一地的碎瓷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手掌,鲜血一滴滴落在雪地里,碗中原来的小半盏水早已无影无踪。
执鞭打他的那人正是舅舅。
他忍痛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地回到原地,手中又捧上了一只司仪递过来的新碗。
队伍重又缓缓开动了,那一声声的“皋某复”
回荡在街道中,让每个观看的人都要心酸下泪。
他用余光看到那少女被人拉到路边,还在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微微扬起的脸上写满了好奇。
他自是没空向这北地少女解释,孝子在出殡途中,端碗从路过的每一道河流中取水,是他家乡特有的习俗,据说这样便能使死者魂魄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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