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荀世俞目光有片刻的涣散,随后发出一声长长地喟叹:“糊涂,糊涂啊!”
灯盏不及的暗影中,谢执直挺地立在其中,最后一次,沉默无言地对荀世俞弯腰行了一礼。
良久,直起身,向外走去。
谢执堪堪推开门前,荀世俞转向他:“她当初能够为季梧放弃你,以后便会以同样的理由再次放弃你,入仕也好,出仕也罢,你最后只会为她所累;终有一日,你会后悔。”
但荀世俞后来的话谢执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只听到第一句,而后,整晚都极为平稳的情绪在顷刻间被打破。
他僵硬地转过身:“您说,为了季梧放弃我……是何意?”
犹疑的话轻飘飘的悬在空中,随着“吱呀”
一声门被从外推开,落到了地上。
季念对上屋中两人的目光,对荀世俞福了福身,最后缓缓对上了谢执那双醴泉般的眼眸,那双她曾在与他分开后的夜里,无数次想念的眸子。
“我诉于你。”
她说。
谢执站在她面前,距她仅一步之遥。
他看着她,重重月影打在两人身上。
季念深深地吸了口气,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在寂静中缓缓开口:“四年前,阿梧突发胸痹,医治胸痹之药贵如天价,父亲和母亲宁肯看着阿梧死都不愿再治,所以我——”
似是不知该怎么说,似是说不出口,她指甲陷进肉里,道,“与嘉裕侯做了一个交易。”
“他给你救治阿梧的银子,”
谢执说了下去,“你……嫁给他。”
看着季念的表情,破碎的过去在此刻串成了线。
月影下,季念的脸色是惨淡的,她闭了闭眼:“对,但最后嘉裕侯没有如约给我足够的银两,他给我的银两只够维持阿梧半年的药量。”
那半年,是她最灰暗的半年。
失去了他,失去了活蹦乱跳的阿梧,她将自己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可她甚至没有消沉的时间。
她只能逼自己撑下去,将所有的银两投入觉春楼,然后不吃不睡地去经营,每一日每一日都陷入在救不回阿梧的噩梦中。
“这些……你为何从没有同我说过?你为何不找我却宁肯去找……”
谢执霎时噤声,难以置信地转向荀世俞,“所以四年前,先生您找过令令吗?”
荀世俞沉默地从案后走向前,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始终都落在另一个人身上:“三小姐,老朽说过,老朽的态度没有变过,四年前你什么都给不了子卿,四年后你依旧只能让子卿为了你牺牲自己。”
谢执:“先生!”
一切都在濒临失控的边缘,谢执甚至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情绪。
可手心忽然触及的冰凉,让他一僵,看向季念。
季念抓着他,把手缩进了他的掌心里:“不是因为太傅大人,也不是因为阿梧,我没有同你说的理由,是我自己。”
她的声音是柔和的,那柔和中带着的,是错失四年的遗憾。
她说:“是我没有勇气,让那个很努力才能维持傲慢的自己站在你面前。”
谢执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只是一点点地,收紧了手。
四年,整整四年。
他用浪费自己来等一个明知不会回来的人。
所以重逢后的第一桩事,不是坦诚自己没放下她,更不是问问她最近可好,而是用一句句彼此最听不得的话刺伤她,告诉她,自己因为她,过得有多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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