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赴月听多了他抄家杀人的传闻,对这话多少有些不信,这一刻却对他的气韵有了实感,的确是一个可文可武的人。
她对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略带不解地掀开帐子,这一看,便愣在了当场。
帐子里横架竹竿挂了一块帘子,挡住了进出时的视线,而帘子后则摆了一只半人高的木桶,里头蓄了水,热气像云雾一般缭绕升空,半停在帐顶。
桶边还放了凉水和热水,供她自己调温。
蔺赴月心头一震,没想到裴江羡居然如此细心,瞧出了她的不自在。
像她这样的千金小姐,在家时日日沐浴焚香,光是洗澡都要用十几种花瓣香料。
但自从地动以来,她一直奔波忙碌,身上每每忙得汗津津的也没法清洗,白日里心思不在这上头还好,一到夜里睡觉就总是睡不着。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这时候再兴师动众洗澡未免有些矫情,所以她一直隐忍不说,也在心底强迫自己接受。
只是偶尔难受地扯扯衣裳抹抹袖子,却没想到居然被人发现了。
这人还是裴江羡!
蔺赴月面色有些发红,但看着面前布置好的一切,她犹豫再三,还是慢腾腾地解开衣裳,抬脚跨进浴桶。
浴桶哪里来的不知道,但看他亲力亲为烧水,才明白为什么那些察子忽而全都不见了。
身体浸泡在水里,没一会儿就觉得酸软,她全身心放松下来。
也就克制地泡了一炷香的时间,等穿好衣裳走出帐子的时候,一同二万还没回来。
裴江羡还是如刚才一样负手立在不远处,真跟一棵树一样,连步子都没腾挪过。
蔺赴月老大的不自在,慢腾腾地走去他身侧。
听见响动,裴江羡回身。
蔺赴月还穿着之前的那身衣裳,袖口手肘处因为连日来的奔劳有了些微破损,但目光往上滑,不由有些怔忪。
她清灵瘦削的小小一个,皮肤白净得透彻,好似穿透黑暗走来的精灵。
那头乌黑长发半干着披在肩头,发梢时不时滴下水洇湿衣领和后背。
裴江羡不准痕迹握了握掌,目光移开,看向她身后漆黑的荒芜。
怎么说呢?此时此刻有种氛围粘稠的不自在感,太过……亲昵了。
裴江羡开口时声音已泛哑,“把头发擦干吧,会着凉。”
蔺赴月笑了笑,“我是特地来谢过裴大人的。”
“谢我什么?”
他声线低沉,像敷了一层夜晚的薄霜。
“在蔺家遭难之前,就给我外祖父传信,他才能保住我阿娘和我。”
裴江羡挑了挑眉,一时没说话,似乎带了点好整以暇看她,“什么意思?”
蔺赴月低头,额上一绺碎发垂落下来,带着点湿气的眼睫眨了眨。
“京中能未卜先知这件事的人不多,我觉得裴大人就是其中一个……你或许早就知道有人针对我们蔺家,这才传信出城。”
她话语间是试探的意思,眸色却沉稳,显然已是笃定自己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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