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瑾仰起头,“我知道我不了解你,可是当我真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也没料到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没想到,我认识的解之渊,意气风发的青年将领,打了那么多胜仗,收复失地,救西南百姓于水火的解将军……会是一个勾结黠人,贪污行贿,意图谋逆的罪臣。”
解之渊摆弄着地上的稻草,没认可,也没反对。
良久,几乎是岳瑾想要叫人打开牢门,自己亲自进去向他问个究竟的时候,解之渊突兀地问:“小王爷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岳瑾张开嘴想回答,就看见解之渊肩线轻微地放松了下来,歪着头看他,嘴角也勾着。
“不是你想的那一年。”
康宁三十二年,秋。
那是皇城红墙边的银杏叶变成一片灿金色的时节,向来闹得街里府上鸡飞狗跳的小昱王岳瑾难得端正了一次,坐在西南大捷的庆功宴上喝酒吃菜。
阿谀奉承的话一概不入耳,筷头动得比别人嘴皮子勤,目光灵活地追着莺莺燕燕的裙角飘忽不定,决计在所有人眼里将一个废物闲散王爷的形象贯彻到底。
岳瑾,字也岚,圣上的嫡亲侄子,以吊儿郎当不上不下闻名。
京城的人,就算不知道圣上到底叫什么,也知道隔着皇宫半道街的昱王府里有个叫岳瑾的混世小王爷。
此人上房揭瓦的事一个不落,读圣贤书的事半点不沾。
据说他爹年轻时候亦是此间翘楚,方能在一众夺嫡的残酷厮杀中保留了一条活蹦乱跳的性命。
可到了岳瑾这里,他也说不清自己有什么必要如此不务正业。
听不进,坐不住,出不去,野不成,最终恶果就是岳瑾无师自通地变成了比他爹更彻底的纨绔子弟,学会了坊间斗殴,钻进青楼买醉,挑着人多的长街纵马。
不巧伤人了就赔钱。
赔的够多,小昱王叉腿蹲在门槛上亲自抄算盘给人记账,一笔一笔加起来,加成完全能堵住人嘴、除了虚多而挑不出任何错处的价,从不给他爹添麻烦。
而老实两天无聊了就又和一群公子哥寻快活,反正昱王府不缺钱。
岳瑾如此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自己近二十年的墙内年岁,没人告诉他什么算对,投胎投的好就是有底气,他理应做一个不学无术的人。
他的堂兄弟,那几个为继承位争得头破血流的皇子们也体贴地不给他留下任何能做贡献的位置,都是能干的好孩子。
另一方面,岳瑾虽说脸好,却荤素不忌,处处留情,传来传去落下了京城一绝的恶名,各家小姐年关去上头香的时候都盼着自己绝不要被昱王府提亲,故年轻轻的小王爷完全被排斥在了相亲圈外。
做人做到这个份儿上,也不知道算有意思还是没意思。
酒是佳酿,岳瑾喝得醉眼朦胧,头脑却越发精神。
迷蒙蒙看见斜对面的挺拔青年,位置还隐隐比自己高一席,穿着绛紫官袍,有条不紊地敬酒。
小昱王来了劲儿,碰碰身边的宦官,拿下巴指着问:“那人是谁?面生。”
“小王爷可是醉啦,那是今天庆功宴的主角,就是那个率五千兵士破了黠人十万兵马,收回大纪六百里国土,又突入营帐生擒黠王,解小将军,解酒,解之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