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锦早就料到了景杞会来要人,但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夜风乍起,玉鸾殿外门的珠帘被风吹的噼噼啪啪响,让人跟着忍不住心烦气躁。
地上铺着宽厚的簇花黄锦软席,繁锦恰好坐在那朵华贵艳丽的牡丹花上,粉色的花瓣沿着她的身线铺展开来,竟有了几分妖娆和娇媚。
她慢慢抚琴,一曲《春雪》如行云流水,激荡的回荡在玉鸾殿当空,正弹到跌宕处,身后突然有了清寒的气息,隔着几步,便可以闻到景杞身上所散发出的凛冽寒气。
繁锦微笑,圆圆的指肚慢慢的在琴弦上放平,那古筝便立即止住了余音,没有一丝回旋婉转的余力。
在宫灯的映射下,她如玉的指甲像是吸收了烛光的光泽,微寒中愈发显得剔透晶莹。
一时间,景杞甚至忘记了自己来到玉鸾殿的缘由,脑海里却突如其来的想起一个词汇,冰肌玉骨。
繁锦请安的声音惊醒了他,“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依然是清亮有力,铿锵中不带一丝女儿家的娇气。
景杞这才自回忆中反应过来,繁锦刚才弹奏的《春雪》,正是他在百春楼时初遇她所弹奏的曲子。
后来有一日他心烦气躁,恰听王怀远说家里有一双乐女,不仅姿色出众,更有一身绝妙的乐艺,便说去王府看看。
没想到繁锦与姐姐繁素被赎到了王府,那夜月黑风高,她坐在他面前,也是弹得这首曲子。
两两不相识,她只知道他是皇上,他只知道她是下贱的乐女。
可是就是这样的陌生,却让他心里有一丝浅微的心痛。
只不过,那瞬心痛犹如流星划空,只是短短一瞬。
短的,自己都不曾察觉,也不曾惦记。
其实,他早已遇到她,只是她不认识自己。
那日在百春楼他便记住了她的不融世俗一身傲骨,她却不识得自己的一切。
却没料到后来相识了,却是这么一段孽缘。
注定牵扯,甩也甩不掉的孽缘。
景杞坐在繁锦面前,只字不说郁嫔的事情,却伸出手抚上琴面。
男子的手原本就比女子手粗,他又没带玳瑁指甲,所以他突然一划,几音并起,原本清寒的玉鸾殿里,顿添了几分恐怖与惊悚。
繁锦微微蹙眉,身子竟忍不住一颤,但很快便平定下来。
只不过这样的微小动作却没有逃过景杞的眼睛,他看着她,也学她那样将手抚在筝弦上止音,终是因为力度太大,非但音没止住,反而激起了一声凄厉的鸣响。
繁锦连忙伸手,毫不犹豫的抚到那根弦上。
没料到景杞却依然不抬手,反而像是赌气似的死死按住弦,任繁锦如何回拨还是发出尖利的微声。
两人似乎在古筝上展开了一场对峙,他看着她的眼睛,她也看着他的。
过了一会儿,繁锦突然低头,低声道,“皇上,再压下去,弦该断了。”
闻言,他这才收手,将自己的手掩藏在那宽大的袖子里,身子朝后缩了一缩,倚在敦厚的绣墩上静静的看着繁锦。
他们之间总要维持平衡,就算是再彼此痛恨,也不能弦断彻别。
“为什么要罚郁嫔?”
他开口,却不是质问的语气,听起来倒像是商量,只是语气里的冰冷,还是让繁锦记起了他们之间关系的尴尬。
“具体理由他们没告诉您吗?”
繁锦也坐了下来,将上好的紫缎在古筝之上,暗红的烛光打来,竟将紫缎原本透亮的颜色调制成压抑的昏黑,“郁嫔自己认了的,臣妾只是顺手严明了一下宫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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