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钱掌柜非说走在最前面,要别人一见就明白是打头迎喜神的,大人额点朱砂,他么,就只能像喜童一样画两个圆了。
要是能再长高一点就好了。
傅偏楼瞥了眼谢征,抬起没被牵住的那只拎爆竹的手,悄悄比划两道,长到谢征那么高。
那样的话,来年他就一块披上吉服,美滋滋地迎喜神去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傅偏楼心知肚明,再过上五年他也没法去。
毕竟谁让镇上人都以为他有什么眼病,才一直遮住左眼。
迎喜神要挑选的年轻人,万万不可是残疾。
当然,更不可能有只颜色古怪的眼睛。
像这么跟在谢征身后,也一样能走在最前面,没人能说三道四。
想到这儿,傅偏楼便没那么失落了。
他看看自己被包裹在温热掌心中的右手,又觉得没什么不好,要是加进领头的里,为了仪仗齐整,可就不能让谢征牵着他了。
天很冷的,算了算了。
随着鞭炮噼里啪啦络绎不绝的响声,迎喜神的队伍慢慢壮大起来。
不仅是人,还有赶着牛驴家畜的、带上看门黄狗的,提着酒壶的,端着吃食的,抱着鸡鸭的……一些爱玩鸽子的也提上鸽笼,准备到庙宇放飞。
孩子你追我赶到处甩着炮仗,妇女聚在一块聊家里长短,男人们互相问候吹嘘。
有些跟着吆喝唱起诨曲,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行至庙宇,队伍在前面的空地停了下来。
人们纷纷心领神会,绕成圈,在空地前放下携带的供品,用作祭物。
众目睽睽中,几个身着吉服的年轻人走进庙里,开始请神。
领头的谢征松开傅偏楼的手,上前一步,将串起的两个灯笼挂在泥像左右两侧。
挂完,上香,点燃,合掌而立。
香柱燃完之前,谁都不能说话,只在心中默默许愿。
傅偏楼许完愿,眯起一条缝,不安分地偷偷向外张望。
香烛幽微,昏暗的火光与黎明熹光融为一体,与影子一同扑倒在静静阖目的谢征脸上。
他瞧见了,不免一愣。
都说人靠衣装,这身吉服是历来传下的,款式古旧,不失韵味。
谢征很少穿这般鲜艳的颜色,他一贯喜欢深色暗色,好洗不易脏。
傅偏楼也一直觉得素色更衬他,因为这人总是很淡泊的模样,仿佛高山流云,并不适合艳俗。
可意外的,衣衫的华彩没能盖住他的冷清,反而充作了映衬的垫脚石,眉心一点朱砂,乍一看去,隐隐出尘。
但令傅偏楼真正走神的,是谢征的笑。
直到此刻他才看清,那副疏离的、没有任何喜气的笑,仅仅徒有其表,仪礼性地弯起唇。
那么多许愿的人,或虔诚,或随意,或躁动,没有谁和谢征一样,仿佛周围的热闹都事不关己,不在此世之中。
这样的谢征,让他忽然觉得很遥远,碰不到、抓不住,好似隔着天堑。
一炷香燃到尽头,连天声势复又起伏,傅偏楼回过神,胸腔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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