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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暮之时,常姨娘进了沈蕙如住的绿漪院。
还未开口,一双美目就盈满了泪光。
“六小姐,多年未见,你可安好?”
“劳姨娘挂心,蕙如只是躺久了,身子稍弱了点,其他都好。”
蕙如让竹香沏了杯热茶,亲手放在常姨娘的面前。
“我知道你这些年肯定都在怨我……”
常姨娘怯怯地看着面前娇小瘦弱的女儿,身子还没长开,但那眉眼妍丽有七八分似她,再过个一二年,必能出落成个美貌姑娘,“娘也是实在没办法……”
“姨娘!”
沈蕙如重重说了这两个字,将常姨娘下面的话堵了回去,“既入了府,还是按规矩称呼吧。”
她微微弯着眼睛,仔细地看着这个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却弃之不顾的娘,“免得被人听了,不说我年幼不识好歹,反会说姨娘不守本份,要诱着小姐乱了主仆规矩。”
常姨娘正抹着眼泪的手一僵,手上帕子遮着倒看不出她现下的神情。
“天晚了,姨娘也要早些歇着,明日给母亲请安的时候,一定还能见到姨娘的。”
沈蕙如软语温言,从兰溪手里接过一只香包,“姨娘也知道,我从小脑子不好,虽然长大了也开窍了些,但还是什么也比不得别家的小姐。
繁复的花样我做不来,只能送姨娘一只自己做的香包。
针线粗糙,请姨娘别嫌弃。”
常姨娘接了过来,香荷色的香包是最简单的样子,针脚有些凌乱,但一针一针缝得用力,香包一角绣着一枝迎春花,枯细长枝上,三朵嫩黄小花绣工虽粗,但有一股鲜活的生气扑面而来。
常姨娘之前确是做做样子,但看着这小小香包,想像了一下年纪幼小的女儿在灯光下一针一线笨拙地缝着这小小香包之时,心中一酸,眼泪却是真真地流了出来。
“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了苦……”
常姨娘将香包收到怀里,站起身就走,“姑娘路上劳累,早点歇了,以后这些费眼睛的活儿还是少做些。”
出了绿漪院的小楼,夜风微凉,吹在她湿冷的脸上,激得她打了个寒战,人也清醒了许多。
“姨娘快披上这披风,天渐凉了,可别受了风。”
她的贴身丫头绮罗忙拿了怀里的绛色披风给她披上,瞧着常姨娘面色晦黯,忍不住小声说:“六姑娘也真是的,明明就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怎地见了姨娘还非要这么生分,端出主子架势来,生怕咱们不拿她当主子似的。”
“我不过就是生了她,这些年对她不管不问的,她心里有怨,怪不得她。”
常姨娘由绮罗扶着,缓缓向自己小院中走。
“怎么就能说是不闻不问了?姑娘病了那么多年,要不是姨娘在老爷面前求着,夫人早就断了供养银子,命都保不住了,谈什么病好了入府当小姐。”
“闭嘴!”
常姨娘瞪了绮罗一眼,绮罗立刻垂下头不敢再多话。
“天底下就没有狠心的爹娘。
我生她一场,不能亲自养着也就算了,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冻死饿死。
那点银子也不算什么,只是没想到天可怜见的,那蠢病竟然有好的一天,能让我们母女在府中相见。”
“她年纪还小,就算怨着我又能怨得了多久?我毕竟是她亲娘,以后她就会知晓,在沈府里,我才是唯一一个真心关心她的人,才是她唯一可以倚靠的。
嫡母,哼,那女人有什么盘算以为我不知道?我的女儿,绝不会任她随意拿捏。”
常姨娘摸着怀里已经捂热了的香包长出了一口气,被风吹干的眼睛又有些发涩,“我知道,她心里还是有我这个亲娘的……绮罗,一会去问问看,老爷今夜歇在哪个房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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