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那一刻她甚至不记得自己还赤着脚,所以当看得清清楚楚的程静言用力拽住她的时候,前一刻还失魂落魄的穆岚一如骤然发作的母狮子,亮出所有的獠牙和爪子,恶狠狠地推开他,咬牙切齿而声嘶力竭:“程静言,你滚!”
可不管她是怎样的踢打和反抗,程静言什么也没说,只是蹲下来抱牢她的腰,轻轻地帮她把鞋子穿上了。
这一点虚情假意的施舍让穆岚眼前发黑,她一低头,看见他的宽阔平整的背,于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随手扯过不知道什么朝他背上一砸,然后看也不看,更顾不上拿任何东西,一感觉到揽住腰的力量松开了,她立刻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地从已经洞开的大门跑了出去。
她跑得像是身后有什么凶狠的鬼怪在追赶她,只要一停下,就会被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就迎着唯一的一点光一直跑一直跑,哪怕累得脚像是被斩断似的毫无知觉,穆岚也还是没有停下来。
如果不是被路上的积水滑了一跤,穆岚都不知道到底要跑到什么地方才是个尽头。
两只手的手心都被蹭破了,热辣辣的,竟然一点也不痛。
穆岚麻木地抬起头,看看四周,眼前的马路上偶尔驰过开得飞快的车辆,原来她已经跑下山,回到城市里来了。
从程静言家出来得匆忙,她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手机想不起丢在哪里,想不到拦车,就一个劲地往前走。
身上的衣服很快被雨淋透了,后来鞋子也湿了,她统统不觉得,走啊走啊,等走到公寓楼下,远方的天空已经泛出淡淡的白颜色来了。
穆岚站在街道的转角前又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冬天还没完全过去,当初那个夜晚的一切也还历历一如昨日,如今想起,又是个多么大的笑话啊。
她觉得自己笑了一下,拖着沉重的步子上了楼进房间,然后在弯腰的一瞬间,整个人软绵绵地扑倒在了地板上。
接下来的经历很奇妙——穆岚不清楚这是不是梦境,身上冷一阵热一阵,耳边一会儿有声音一会儿又没有,她觉得自己站起来了,过一会儿定睛一看,怎么飘到了半空,身体还躺在地板上,房间里一下子是熟悉的样子,一下子又空荡荡黑乎乎的,这样不知真假的幻觉搅得她心跳过速口干舌苦,时间一点意义也没有,所幸到了最后,她是真的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穆岚做了许多的梦,梦见许许多多的人,其中的一个梦里,她梦见还在程静言的家里,已经春天了,她靠在客厅的那张沙发上睡着了,程静言走过来,笑着轻轻推一推她肩膀,说,穆岚,起来了,这都几点了。
她睡得浑身又暖又懒,哪里愿意动,抿着嘴边笑边躲,就是不睁开眼睛;程静言也不干了,硬是要拉她起来,凑过去亲她的脸勾她的手指头……
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到脸边,穆岚一时无法苏醒,也不愿从梦里脱身,喃喃喊:“静言,别闹……”
这两个字一出口,心头蓦然一空,穆岚蓦地张开眼,头顶上方的日光灯照得她头痛欲裂,湿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她甚至还躺在地板上,哪里还有别人,只不过是小花不知几时来到她的身边,温顺乖巧地偎着,时不时舔一舔她冻得青白的手指。
湿热的舌头宛如情人间嬉戏的亲吻,这竟是到头来唯一陪在她身边的活物。
穆岚挣扎着爬起来,之前明明在程静言面前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可是看着眼前这天真无识也不知道任何忧虑的小生物,穆岚浑身颤抖地抱住它,终于无声地哭了出来。
穆岚大病一场。
高烧到整个人彻底迷糊了,不要说下床,连近在咫尺的电话一个劲地响,都没有伸手的力气。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点起来的蜡烛,只要一烧到头,什么都没了。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人又一次晕了过去。
后来是Amy来开的门,那也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一进门看到穆岚这个样子,吓得赶快拨电话叫急救,一路送到医院,检查之后发现人已经开始脱水,再晚一步搞不好真要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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