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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士钊觉得自己真是个笑话,触眼所及,都是他热头热闹地挑选回来的花瓶,屏风,连墙上挂着的山居图,还是他从程修府上的仓库里翻出来的。
张士钊未出一言,冷冷地看着这二人,大步走开,跨上长随还未来得及牵到马厩里的坐骑,直奔程修府上去!
老管家看着他去的方向,料到该是去找程校尉喝酒了,吩咐下人将李公子带回了客舍。
*
“老爷,老爷,你醒醒,醒醒!”
一双有些微皱的手在张士钊身上推搡。
张士钊混混沌沌地睁开眼,便见着柳儿伏在她的床前,眼下也是一片青黑,对着他柔柔地笑道:“老爷,你是不是梦魇了?我见你喉咙里一直在囫囵地喊着什么,怕老爷被梦魇住了!”
张士钊微微一叹,问道:“柳儿,我病了多少时候了?”
柳姨娘面上不由带出几分凄色,转又轻轻笑道:“有大半年了,老爷,妾身还等着你好了,带我出去游船呢,妾身在这院里,可要闷坏了呢!”
“夫人呢?”
张士钊哑声问道。
他好像梦见了二十多年前,他大婚的时候,他掀开红盖头,苏清蕙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眸子,是他见过最亮的眸子,他的夫人是个美人。
柳姨娘垂着眼,这么些年了,原来,老爷心上一直记挂着后院里的那个女子吗?轻轻地将棉被往张士钊的颈下压了压,低低地道:“夫人还在后院里头呢,听说新作了几张画!
老爷要是想见,妾身帮你去请夫人!”
两滴温热的泪滴在张士钊露在锦被外的手背上,沿着皱巴巴的皮肤,慢慢地滚落,张士钊怔怔地看着柳姨娘面上细细的纹路,当年艳冠京城的柳儿也老了,苏清蕙呢?
这是他纳的第三个妾侍,也是他少年时在京城求学时遇到的第一个撩动他心弦的女子,她是杏花阁的花魁。
那年他考取了举人回乡探亲,她竟一路从京城追随至仓佑城,第二年他又考取了贡士,随后应母之命,回仓佑城娶亲,她一路送到仓佑城外,无语凝噎。
他娶的是仓佑城知府家的小姐,素有仓佑城第一才女之称,是书香门第的小姐,也是一个私德有亏的女子,待字闺中时,便爱慕上了借居在苏府的江陵李焕,一度打算与李焕私奔,在仓佑城里闹得风风雨雨,他张家还是将她取回来了。
因她是四品知府家的小姐,唯一的嫡小姐,备受娇宠的女儿。
他为了攀附权贵,不惜以色相谋,不惜玷污张家祖祖辈辈的名声!
新婚当夜,撩开红盖头的时候,烛光下妍丽明媚的俏佳人,睁着一双清灵灵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肌骨莹润,粉若初霞。
明明是这般端方的女子,他却觉得莫名的轻贱。
他自顾转身睡了塌下,她在红艳艳的拔步大床上窝了一晚,自此开始了他们长达二十多年年的夫妻生活。
婚后第一年,苏清蕙便跟着他前往各地宦游,他每每酬宴带着她一起,看她三步成句,七步作诗,佳词妙句信手拈来,在一帮脂粉堆里,如日光般耀眼。
头几年,苏清蕙喜欢光华万丈、荣耀加身的感觉,他喜欢看她在人群里锋芒毕露、璀璨夺目,他甚至不介意做一两回伉俪情深的模样。
像是麻痹众人,也像是麻痹自己。
他记得,似乎是第三年,她由淡漠变得体贴,每日吩咐厨下备下他爱吃的糕点送到他的书房,他曾试图从她的贴身丫鬟茉儿那里问及她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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