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前摆着一张漆红木桌,桌上是三个冒出腾腾热气的木桶。
好几名慈眉善目的僧人站在木桶后,手持大勺,从中舀出一勺勺白米粥。
木桶前,则是数百个面黄肌瘦的男女老少分成三队,每人拿着瓷碗,去盛僧人盛来的食物。
施黛明白了。
这是在施粥。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每到逢年过节,不少寺庙会为穷苦人家施予热粥果腹。
隐隐意识到什么,她觑向江白砚。
他面色淡淡,瞧不出表情,正遥望某个方向。
顺着探去,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手捧瓷碗,靠坐在寺庙角落,静静喝粥。
他吃得很慢,像只拘谨的猫。
身上的单薄衣物抵御不了寒冬冷风,被风一吹,薄唇发白,身子止不住地抖。
和之前两层魇境相比,这孩子年纪最小,大概只有七八岁。
施黛恍然想起,江家被灭门后,江白砚曾独自在外流浪,后来才被邪修所掳。
父母双亡,身如浮萍,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又能做到什么。
远处的男孩吃完了粥,把瓷碗揣在怀中。
冬天太冷太冷,时近除夕,冷风如刀割。
他无处可去,只能蜷缩在不起眼的一角,试图挡下瑟瑟寒风。
除了排队盛粥的人,庙里还有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的香客。
男孩的视线流连不定,怯怯打量每一个经过的行人——
他身边的生机太少,也太寂寞,看着其他人,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温度似的。
最终,他的双眼顿住。
一家三口从菩提树下谈笑走过,一片碧绿菩提叶悠然坠落,停在小女孩发间。
娘亲笑着为她拂去落叶,爹爹也伸出手,拭去她鼻尖的一抹雪屑。
女孩纯然无邪,咬了口手中拿着的糖糕,同爹娘欢欢喜喜谈天说地,笑音清脆如铃。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缄默看着三人走过。
很久之后,似是下定决心,男孩眺望大殿中无悲无喜的佛陀,祈求般,轻声说了什么。
距离太远,听不清他喃喃低语的内容,施黛攥紧右手。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敢去看江白砚的神色。
在这时,江家已被灭了满门。
“这是被邪修掳掠之前的时候。”
江白砚笑道:“让施小姐见笑了。”
施黛赶忙摆手:“没有没有。
江公子,这层魇境如何破?”
江白砚眉目稍敛。
他没想过,魇境里会出现这天的景象。
这是江家灭门后的第一个冬天,他活得好似过街老鼠,要隐藏江家人的身份,要隐藏身为鲛人的事实,还要竭尽所能活下去。
一切都稀松平常,没有刻骨铭心的剧痛,也没有翻天覆地的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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