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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懵懵懂懂被送进太平赌坊的时候,曾在阁里遇见一个姐姐,她是在我之前的馆中魁首,叫织梦,仅比我大两岁,她照顾了我三个多月,后来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非要给自己赎身。
老板娘剥了她的全副身家,才肯放她离开。
她走的那天夜里,连件能蔽体的衣裳都没有,三九严冬,她是裹着一只红肚兜,顶着全城人的目光,赤脚一步一步走出城的……你听说过这件事么?”
谢慈默然。
他不仅听说过,而且还看过。
约在三年前,他在府中听说了这桩惊世骇俗的奇闻,怀疑其中有什么内情,特意到街上瞧了一眼。
略做打听,却发现既没有冤也没有恨,只是风月场里的姐儿动了情,爱上个一穷二白的大头兵,不顾一切的要追随于他。
谢慈皱眉问那些看热闹的人,女子都已经做到这般地步了,怎不见那男人的身影?
他们说那男人其实早战死在边关了。
男人家中无兄弟可为其收敛尸骨,老母年迈又久病在床,前些日子听闻噩耗,情难自抑,一口气没喘上来,一命呜呼了。
那老母亲的身后事也是织梦掏了银子张罗着送她入土的。
织梦此去边关,是为了给她男人收尸,如果不出意外,她也会随着一块走,是以,她放任自己狼狈受辱,并不在乎众人指点的目光。
芙蕖道:“我当时就挤在人群中,亦步亦趋的送她到城外,我想给她递件衣裳,可老板娘摁着我不许。
可是我看到有很多女子追在她的身后,送衣服送鞋,还送了干粮和盘缠。”
那是因为她帮孤寡老母料理身后事的善行传遍了邻里。
所以大家愿意施予她关怀。
谢慈道:“当年你在太平赌坊打响名头的时候,我几次三番想抄了店,把你带出来,你当是为什么?”
芙蕖:“你是怕我也落得一个那样的下场?”
谢慈:“你说不准更惨,那女子可没像你一样,往自己身上插满了靶子,你是艺高人胆大啊——”
织梦只是个卖身卖笑的姑娘,谁的把柄也没拿捏,最后还不被放过。
更何况芙蕖呢。
从芙蕖下暗场洗钱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日后要被灭口的命。
芙蕖对谢慈的冷嘲热讽已经习以为常,不理会,自顾自说:“我在进赌坊之前没怎么读过书,是织梦开始教我念一些诗词。
她教我的第一首诗是青莲居士的三五七言。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主子,那日,你如果不救我,任凭我死在你家那仆从的刀下,你如今会不会少几分牵缠,无碍无挂,更自在。”
谢慈低头,这次只能见到那芙蕖乌黑发顶,上面簪着青翠的珠子,谢慈伸手接住一片落到身前的枯叶,说:“那恐怕我寿数更要折半。”
芙蕖:“反正你也打定主意要死的,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就像我,其实命早就没了,浑浑噩噩多活了这些年,都是向上天借的时间,怕不是到最后要连本带利的还呢……嘶!”
芙蕖话只说了一把,挽的好好的头发,忽然散了下来,披了满肩。
可能是她那句话戳着谢慈的痛处了,他不爱听,借着手里的枯叶,一手拈叶飞花,将她的银制簪子拦腰切断,一头乌发失了辖制,如瀑布一般,流泻下来。
拈叶飞花,芙蕖也会这本事。
睚眦必报的她从袖中飞出纸牌,谢慈伸出手指一勾,将其逼停在眼前。
他几下将纸牌揉搓成一团废纸,继而又在手心攥成齑粉,洒落风中,说:“你的命不是向上天借的,是跟我借的,即便是要还,也是还我,连本带利倒是不用,我轻易不借人东西,既然借出去了,就是做好了白给的准备。
别瞎寻思了,回去炼你的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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