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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更不曾在意王储的位置,他和幼年的休戈一样,对权势毫无概念,他做看重的、留恋的、只有两个父亲给予他的这份温暖之极的亲情。
阿斯尔剧烈抽噎的声响能透过门板传进室内,休戈眉心微蹙,看上去虽然心情不太明朗,但远没有刚才故意显露给阿斯尔的那份冰冷。
“我一会就让海力斯把他拎走,这段时间让他先住小三水那面,等他反省完了再接他回来。”
休戈言语之间有些局促,他知道萧然一向心疼孩子,有时候他只是象征性的朝阿斯尔屁股上扇一巴掌,萧然都会瞪着眼睛跟他理论,“你放心啊,我肯定不揍他,也不找人揍他,就让他自己想清楚。”
紧跟的一句信誓旦旦的保证听上去有些憋屈还有点滑稽,萧然额发湿软面色泛白,他伸出一只手去摸了摸休戈硬邦邦的腿面,一双湿漉漉的黑色眸子满是无奈。
他当然清楚休戈有多想将阿斯尔痛揍一顿,昨天夜里他睡得半梦半醒,清晰无比的听见休戈磨牙的动静和噼里啪啦按骨节的声响,他也触动于休戈因为记挂他的情绪而强压怒火,可这件事情不能这么结束。
且不论阿斯尔这种直肠子的小孩被送走之后能不能静心思考,单是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就不能放任孩子自己去解决,阿斯尔从前闯得乱子都是自己闯得,严不严惩都好说,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拖上了无辜的双生子,更何况他还险些把俩孩子害死在雪山里。
“你送他走他还哪有心思想,肯定会先哭我们不要他了。”
萧然撑着休戈的腿面起身,退烧的身体虚弱无力,肋下的旧伤牵连腹脏,他靠去休戈肩上哑声开口,言语之间毫无偏袒庇护的意思,“就让他在这想,我不护着他,他这次闯得祸太大,自己熊就算了,牵连别人,该打就得打,就算你不想,也得替淼淼一家教训他。”
他主动仰颈吻上休戈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唇,柔软的黑发带着汗渍所致的潮湿,“你也不用顾忌外人,该传出去就传出去,朝里要是有人谏言要罚他,你就罚,要连着我一起罚都行。”
此时的萧然怕是比休戈的心肠还要硬,阿斯尔错了就是错了,雪山是昭远圣地,虽说不是禁地,但幼童擅闯或多或少都有点扰乱神灵的意思,他知道事情传出去对阿斯尔肯定会有影响,甚至可能导致那些已经接受阿斯尔的朝臣宗亲又会开始执有微词。
可他必须让休戈这么做,他们不能心存侥幸的包庇孩子,假若一旦走漏风声传了出去,朝臣和百姓们议论的重点就将会是休戈宠溺王储无度,所以他宁可自己背上管教不严的罪责,也绝不会让休戈摊上这样糟心的污名。
萧然的一片苦心休戈自然领会,他拥着萧然病怏怏的身子使劲揉搓了一顿,满心都是莫名的酸涩。
他知道萧然有多宠这个孩子,倘若阿斯尔只是萧然自己的儿子,萧然根本不可能那么苛责,更不会在阿斯尔不到五岁的时候就要他习武练刀。
“前面都听你的,后面这句不行,谁敢牵扯你,我当场就揍他。”
休戈颔首与萧然额头相贴,深褐的卷发乱糟糟的蓬散着,他收紧手臂埋首蹭去萧然的肩窝,柔情与痞气恰到好处的结合在一起,萧然被他蹭得手脚酥软心头发热,一时间都没法开口说他没有君王的正形。
这件事情休戈全权照着萧然的意思去办,阿斯尔顽劣擅闯雪山的事情不加掩饰的传了出去,朝中第二天就有了反应。
言官上奏的折子里虽然都是言辞锐利语气严苛,但结尾处却又不约而同的提到这事不能光怪在阿斯尔一人身上,三个孩子多少都有点责任,而且孩子们年岁太小,心性未定闯祸难免,所以只需日后严加管教即可,这次不易严惩太过。
休戈和何淼淼因此俩顺水推舟,既罚了孩子也给足了言官和朝臣的面子,他俩各自板起脸来罚齐了三个崽子,何家兄妹被何淼淼拎回家里分别塞去书房和卧室面壁一天,阿斯尔被休戈关在偏殿里面壁五日,一步不得外出。
五日之后,一切风平浪静,终于得以被休戈准许自由活动的萧然亲自打开了偏殿的门,阿斯尔蜷缩着跪坐的背影看上去倔强又可怜,休戈当真罚得一丝不苟,偌大的屋里除了几张隔凉的毯子之外没给他留半点别的东西。
说不心疼肯定是假的,从阿斯尔叫他第一声阿爹的那天起,萧然就恨不得把他当成小姑娘来宠,室内闭塞浑浊的空气刺得他眼眶发热,他硬板起面容同红着眼眶扭头看他的阿斯尔对上目光,半大的孩子神色憔悴眉眼红肿,乱蓬蓬的头发不知道被眼泪浸湿了多少次,此刻正歪歪扭扭的黏在面颊上。
萧然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他短暂平复过呼吸才低声开口让阿斯尔跟他走,病愈之后的嗓音原本就带着些许沙哑,他刻意压低之后就显得更加低沉。
明亮的阳光让阿斯尔觉得恍如隔世,他踉跄着跟随萧然往前走,即使被强光刺激的难受他也始终倔强的睁着赤红的眼睛。
他亦步亦趋的迈开步子,从偏殿出来之后一共是两条路,一条绕进正殿,一条指向宫门,他不敢抬头去看,更不敢开口去问萧然还要不要他,他只能死死的盯着萧然的脚步,全凭萧然处置他的命运。
在萧然抬脚转向正殿的那一刹那,阿斯尔才如释重负的垮下了紧绷多日的小身板,身形打晃的瞬间,他被熟悉无比的门槛结结实实的绊了个狗吃屎。
他到底只是个孩子,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膝盖和手肘传来的剧痛给了他嚎啕大哭的理由,他在泪雨滂沱之间伸出手去攥住了萧然的裤管,带着薄茧的手指骨节泛白,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若不是萧然慌忙转身将他抱起,他恐怕都要将萧然的裤子扯下来。
萧然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随着阿斯尔这一摔彻底断了,他心疼又紧张抱起儿子就去寝殿里翻找药箱,至于什么严父形象早就统统扔在了脑后。
这是阿斯尔哭得最惨的一次了,数十年后,萧然与休戈先后撒手人寰,他在父亲们安眠的冰棺前都没有哭成这样。
膝盖上的乌青很快就显现了出来,蹭破皮的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眼角被小石子划出来的口子渗着殷红的血水,可这都不是他大哭不止的原因。
他被萧然抱在怀里处理伤口,烈酒灼伤皮肉的痛感根本不值一提,他攥着萧然的袖子仰起脑袋,任凭混着血的泪水模糊视线,也非要牢牢看着此刻的萧然。
他仍然是被萧然关爱、在乎的,萧然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暖热度,带着不曾减退的怜爱和疼惜。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阿爹,我错了……再也不去了…我再也不…再也不去那了……”
混着哭腔的字句在发音上含糊不清,他在确认萧然还要他的时候才敢开口道歉,压抑数日的话语终于得以脱口而出,他哭得厉害,转眼间泪水、鼻涕和呛咳的口水就蹭了萧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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