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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了下来,呵呵笑了一声,才说道:“我想,这一点,你一定能够理解的吧。”
她闻言似乎有点吃惊,扇子似的长睫掀起来,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才垂下视线,轻声说道:“我是能够理解。
其实……我也想到了这些,我想我只是替他不平吧。
毕竟,他把自己的全部生命都献给了这个国家,这座圣城……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没有想到过自己……别人对他不好,他对他自己也不见得就好,我只是……只是……”
她有些语塞。
她只是什么呢?似乎什么样的语言,都没有办法表达她此刻心里的感想。
而他紧紧盯着她的脸,淡蓝色的眼眸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酝酿。
他显得很吃惊似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说道:“茉莉小姐,你真是善良而好心……假如看到这里你就要替他打抱不平的话,那么当你看到他逝世的那一幕,我很怀疑你是不是可以接受得了——”
这么说着,连他自己也觉得听上去有点凉薄而狠心。
他见过的女士们往往都受不了电影里博杜安四世一个人静静在卧室的大床上死去的那一幕,更不要提导演剪辑版里加上去的那场戏——葬礼上王姐西比拉公主掀开国王的面具,发现面具下国王的脸已经被麻风侵蚀得不忍卒睹——
他以为她要斥责他的残忍。
他开始在房间里四下张望,想提前找出面巾纸来备用。
他可没忘记第一次在某个志愿者活动里公开放映这部电影的时候,台下那些小姑娘们泪飞顿作倾盆雨的景象。
正在他走神的工夫,他听到电脑的音箱里传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他不用看,就知道已经演到了博杜安四世几句话解了卡拉卡堡之围,进入城堡之后,他亲手抽打雷纳德的一幕。
他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部电影明摆着就是脱却最外层粉饰的华丽外衣,把所有的残酷都剥离开来,赤-裸-裸地给人看。
他怀疑导演的意图就是通过白描这位年轻的麻风王来戳那些容易心软的女性观众们的心口。
不能不说这部电影能让一部分人更心甘情愿些地投入他们的志愿工作,然而在他内心最深处,他总是觉得这样的反应缺少了一点什么。
他并不需要去寻找到答案,可是那种欠缺却总像个不大不小的遗憾一般,偶然会像深夜里的萤火,爆起一星寂寂亮光。
然后他听到她在自言自语似地说:“是何等的愤怒,能够令一向平和、宽容、慈悯、大度的博杜安四世,不顾自己的身体,亲手惩罚一个原本的重臣?他下手的时候,胸中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情绪?他的心灵得有多疼痛?……”
他觉得一时间脑子里嗡嗡响,就像有好几千只蜜蜂在那里飞一样。
屏幕上已经进展到了国王临终的一幕。
他的姐姐正含泪凝视着他,而他声音低哑,口齿不清地说:“抱歉我给你带来的痛苦。
记住我以前的样子吧。”
在那张银质面具之后的双眼终于合上。
西比拉公主的眼泪滴到那张银质面具上。
“TheKing”
的音乐细碎悠长,仿佛一根用旧了的竹笛,吱吱哑哑地吹着,千回百转,吹出一段令人心碎的旋律。
他忽然觉得心口发紧。
他最初看到这部电影的时候,还曾经本着考据的正统思维,一本正经地边看边指出这部电影里有多少改编了的地方。
当身旁的观众换了一拨又一拨,有人拭泪有人眼眶发红的时候,他却自始至终保持着他引以为傲的沉稳镇静。
他曾经在心里这样想:虽然不乏催泪的细节,但假如把它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编出来的故事,那么这部电影就还不算太难熬。
只是这种冷静的感觉,今夜全部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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