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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印家厚发现自己变得婆婆妈妈了,变得容易感恩戴德,变得喜欢别人的同情了。
本来是又累又饿,被挤得满腹牢骚的,有人一同情,聊一聊,心里就熨帖多了,不知不觉就到了终点。
从前的他哪是这个样子?从前的他是个从里到外,血气方刚,衣着整齐,自我感觉良好的小伙子。
从不轻易与女人搭话,不轻易同情别人或接受别人同情。
印家厚清清楚楚地看出了自己的变化,他却弄不清这变化好还是不好。
在爬江堤时,他望见紫褐色的暮云仿佛就压在头顶上。
心里闷闷的,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轮渡逆水而上。
逆水比顺水慢一倍多,这是漫长而难熬的时间。
夕阳西下,光线一分钟比一分钟暗淡。
长江的风一阵比一阵凉。
不知是什么缘故,上班时熟识的人不约而同在一条船上相遇,下班的船上却绝大多数是陌生面孔。
而且面容都是恹恹的,呆呆的,疲惫不堪的。
上船照例也抢,椅子上闪电般地坐满了人,然后甲板上也成片成片地坐上了人。
印家厚照例不抢船,因为船比车更可怕,那铁栅栏门“哗啦”
一开,人们排山倒海压上船来,万一有人被裹挟在里面摔倒了,那他就再也不可能站起来。
印家厚和儿子坐在船头一侧的甲板上,还不错,是避风的一侧。
印家厚屁股底下垫着挎包。
儿子坐在他叉开的两腿之间,小屁股下垫了牛皮纸,手绢和帆布工作服,垫得厚厚的。
冲锋枪挂在头顶上方的一个小铁钩上,随着轮船的震动有节奏地晃荡。
印家厚摸出了梁羽生的《风雷震九州》,他想总该可以看看书了。
他刚翻开书,儿子说:“爸,我呢?”
他给儿子一本《狐狸的故事》,说:“自己看,这本书都给你讲过几百遍了。”
他看了不到一页,儿子忽然跟着船上叫卖的姑娘叫起来:“瓜子——瓜子,五香瓜子——”
声音响亮引起周围打瞌睡人的不满。
“你干什么呢?”
儿子说:“我口渴。”
“口渴到家再说。”
“吃冰淇淋也可以的。”
印家厚明白了,给儿子买了支巧克力三色冰淇淋,然后又低头看书。
结果儿子只吃了奶油的一截,巧克力的那截被他抠下来涂在了一个小男孩的鼻子上,这小男孩正站在他跟前出神地盯着冰淇淋。
于是小男孩哭着找妈妈去了。
唉,孩子好烦人,一刻也不让他安宁。
孩子并不总是可爱,并不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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