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妄站在岸上负手而立,语气里带着十足的不耐,一如当年。
沈秋暝忍不住大笑出声,脚下如同泄愤般重重踩下,溅起无数水花,将岸边躲闪不及的的张知妄又弄了个淋淋漓漓。
张知妄要怒不怒地扫他一眼,终究没与他计较,径直向前走去。
如今张知妄不再藏头露尾,沈秋暝也不用再顾及他的真气,两人发足奔走,脚程倒是极快,不过一个时辰,竟也走了十几里有余。
“前面便是利州,”
张知妄解释道,“鹤鸣有弟子在马帮谋生,此番无法前去长安,听闻你我路过此地,便硬是要孝敬几匹好马。”
沈秋暝心下清楚什么孝敬不过是托辞,张知妄这厮多半是算到他们会途径利州,还不知道谋划了多久,嘴上却道,“掌门师兄德高望重,派中诸人无不影从,能为师兄你略尽薄力,我想这弟子也是不胜荣幸。”
张知妄瞥他一眼,“还是勿叫我掌门师兄了,总是让我想起空明子。”
他在派中就与正明子亲善,对那笑里藏刀的空明子极不感冒,竟是连一声师叔都不屑唤了。
此番将空明子留在山上镇派,若不是为了铲除异己,便是那空明子早与西蜀王府有了勾结。
鹤鸣派好端端一个道教圣地,武林门派,竟也与朝廷党争一般有这许多的弯弯绕绕,看来张知妄这掌门做的也很是不易。
一路各怀心事,天色将晚之时便到了利州。
“前面有个昌来客栈亦是派中产业,你先安顿着,我去去就来。”
张知妄说罢身形便隐没在巷陌之中,徒留沈秋暝一个人如痴儿般站在原地。
他既安排妥当,沈秋暝也乐得清闲,进了那昌来客栈,掌柜极是礼遇,备好热水锦被不谈,还给他赠了上好的明前龙井,想也知道是张知妄事前吩咐的。
奔波数月,沈秋暝终可躺在高床软枕之上,本以为会睡得人事不省,却是辗转难眠。
他嗅着室内淡淡熏香,不禁想起不知去向的张知妄来。
不知何时,门扉微动,紧接着便有淡淡香气袭来,似是檀香,又似沉香。
沈秋暝嘴角微勾,终是沉沉睡去。
第23章灯火钱塘三五夜
约莫子时,沈秋暝为梦魇惊醒,那逼真梦里有人正扼住他的咽喉使他喘息不得。
神智清明后,那窒息之感却仍在,沈秋暝挣扎着转头,却见张知妄好梦正酣,一只臂膀横在自己胸口,想来正是那梦魇的罪魁祸首了。
忿忿将那鬼手挪开后亦再难睡去,沈秋暝干脆睁眼看着顶上帐幔,将除夕以来所遇之人、所见之事一一细思,自己虽不拘小节、任性豪侠,可也不是初涉江湖,做事总留几分退路,此番深陷险境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其中必有什么疏漏的缘由。
除夕那日与族中众兄弟喝的酩酊大醉。
元月初一祭祖。
元月初二,寡居多年的长姐由姑苏回门……
沈秋暝眉头微蹙,长姐嫁的是吴国公周端嫡长子,那只见过寥寥几面的姐夫是个谦谦君子,对长姐亦是温存体贴,无奈天不假年,方过三十便撒手人寰,留下不到三岁的稚子和悲恸欲绝的遗孀。
长姐并未改嫁,立志为先夫守节,而周端更是前后暗示,长姐所生周韶必会袭爵无疑,如此沈家与周家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刚上任的尚书左仆射、周家次子周玦与皇帝关系匪浅,这些年前前后后为了东宫,从沈家这般江南豪强手中不知搜刮去多少银子,而周家宗族之女更是诞下皇长子,倘若那日长姐无意说出什么秘辛让自己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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