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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小亮摸了摸眼底,收好了手机。
要去找他妈妈吗,还是不了吧,妈妈见到他,除了从自己原本就不富裕的手头抠点钱出来塞给他,除了伤心难过,还能怎么样呢?
父亲,他是不去想了。
换一份工作吧,不在饭馆做了,饭馆毕竟还有个休息的时间,他不需要休息,他得找个工地,还是找座矿山,听说牡丹还有一座矿在开采,他可以用重复的劳动和疲惫的身体麻痹神经,把自己埋葬了,而且在地下,大家都黑不溜秋的,谁认得出谁?干几年,赚几年辛苦钱,染上点矿工病,或是出一场矿难——一下就能赔个好几十万,他妈妈的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龚小亮漫无边际地想着,不知不觉他走到了雪松江公园。
他找了张凳子坐下了。
不远处就是溜冰场了,眼下这个时间,只有些半大的孩子在一个年轻女孩儿的指导下学溜冰,一群头发花白的老人守在溜冰场外。
孩子们大多都掌握了基本的技巧,只是还不熟练,溜得小心翼翼地,只有一个小男孩儿,穿着羽绒服,戴着手套护膝,总也学不好,老是在摔跤,才爬起来还没站稳就又摔了,摔了他倒不哭也不闹,反而哈哈笑,很快乐的样子,起先有的孩子会去帮他,有的大人在场边给他出主意,那年轻的女老师也去手把手教他,可等她放了手,小伙伴们也都各自溜开了,男孩儿又摔了。
他还是笑,自己爬起来,自己试着滑,不管摔倒多少次,他都笑着继续,后来,大家似乎是被他的乐观给感染了,等到他又一次摔在冰上,揉着膝盖笑出来时,场内场外的小孩儿大人也全都笑了。
男孩儿哇一声哭了。
女老师把他带下了场,他换了鞋子,由一个老妇人牵着走了。
没多久,学溜冰的孩子都散了,夕阳西下,公园里进来了不少流浪汉。
一个推着辆超市购物车的流浪汉停在了龚小亮面前,冲他比了个眼神,龚小亮忙起身,那流浪汉在凳子上铺了块毛毯,把购物车用铁链和椅腿拴紧了,躺在了毛毯上。
龚小亮看看他,怯生生开口:“请问您见过一个差不多这么高,肤色偏黑,脸瘦长的男的,穿着打扮和您差不多……”
流浪汉打了个臭气熏天的酒嗝,没理他。
龚小亮只好走开了,没几步,他见到几个在一棵松树下搭棚的流浪汉,又过去打听。
“请问”
,“您”
,这样的字眼,似乎在流浪汉中不太受欢迎,他们听到了不是笑就是吐口水。
后来龚小亮换了几个词,他问他们:”
见过一个这么高,黑不溜秋的,长脸的男人吗?“
这下反应热烈了。
“没见过。”
“你给多少钱?”
“你找他干啥?”
龚小亮把整座公园都走遍了,问遍了他看到的所有流浪汉,可没人见过这么样一个人。
溜冰场又热闹了起来,现在来溜冰的都是些年轻人了,几个流浪汉挤在一排矮树丛前往溜冰场的方向张望,时不时说上几句。
“看看看!
红衣服那个!”
“白的白的!”
他们伸长了脖子,搓着手掌,不无兴奋。
龚小亮走去了公园附近的公车站,裹着外套等车。
马路上还有不少雪,月亮出来了,撒下洁白的光芒,雪上一片晶莹闪亮。
龚小亮想起戴明月了,他打了自己一巴掌。
懦夫。
他想道。
不去面对自己的罪,反而逃跑了,还躲去了教堂,还想借由什么信仰的力量来给自己指一条明路。
他哪儿还有什么别的路可走,他得回去,现在就回去,他要告诉巧巧他就是那个被便宜了的杀人犯,他要跪下来和奇哥,和文老板,和老板娘道谢,再和他们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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