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庆堂皱着眉,听着刘法祖的话,摇头叹道,“你和小妹,你们这些人啊,书读得太多,干什么都要挖出个原因,说出个子午卯酉来。
其实人呢,想做什么就赶快去做,别有那么多的顾忌。
我这送完你,还要去送林稚菊他们夫妻俩。”
“送他们去哪儿?”
“去西北,我那边的朋友说他们那里很缺医生,林稚菊和吴恩也不愿意再呆在上海了,很想去那边,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毕老板,那我能不能问问,您怎么忽然间,忽然间……”
“其实你就是想问,我怎么忽然间做起这样的好事了,是吗?”
看着刘法祖问得吞吞吐吐,毕庆堂抢先一步替他说出了口,之后,他笑着叹了口气,“我做这些,还能因为什么,都是她嘛。
以安全计,我想叫她关了医院,在租界开个只看儿科的小诊所,这年月,医院大,树大招风总不是好事,可我想她即便愿意,也会顾念着你们,所以趁她病着的时候,我就把你们全都安排好。
其实说到底,只要能她好好的,我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临行前,刘法祖忽然颇有感触的对毕庆堂说,“我以前只认得徐治中,我当时觉得他深情至此,央央若不嫁他,便是瞎了眼。
沦陷后,我对你、对你和央央了解的更多了,才觉得,你们情深如许,若是央央真和徐治中走了,那才真是瞎了眼!”
毕庆堂听了他的话,虽是欣慰却面有苦楚的叨念,“事到如今我却觉得,小妹若真和他走了,也算是好事。
总好过现在,一次次的失望,不但心伤透了,身体又成了这个样子。
归根结底,我还是想自己多了些,才一直不甘心、不放手。”
刘法祖难以置信的望着毕庆堂,渐渐地,他的眼中里有了些许怜悯与不忍,毕庆堂最看不得别人如此看他,便顾左右而言他的笑言,“你这次去重庆就能看见徐治中,那小子,打了几场胜仗,又升官喽!”
一叶小舟,载着思妻心切的刘法祖翩然而去,站在岸上的毕庆堂体悟着他人的妻子团聚,心中颇有些戚戚然……
一九三八年底,在中日战争中规模最大的武汉会战中,日军战死及病亡十余万人,而我国军队阵亡更是高达四十万,我国军民以巨大的牺牲迎来了战争相持阶段,日军的嚣张气焰逐渐消失,焦灼情绪滋生,这一点,也体现在沦陷区中。
在上海,日伪政府对毕庆堂这样有影响力的洋场大亨也加紧了控制与收买的步伐。
除夕的下午,外面飘着稀稀落落的雪花,零散的炮竹声响在街道上,带着战时沦陷区里虚张声势的稀薄喜气。
毕庆堂拎着一提纸包交给在公寓的厨房里择菜的吴妈,小声叮嘱,“里面是金钱鳘,顶级花胶,和虫草一起煲汤,晚上睡觉前,看着她喝完!”
吴妈小心接过来,交给旁边的儿媳,拧着眉头感慨道,“哎哟哟,我看要是吃了龙肉小姐的身体能好啊,姑爷也都弄得来吧!”
毕庆堂闻言连忙抬手道,“咱们说话小点儿声,别吵了她休息。”
“没睡呢,在里面,姑爷你去看看吧。”
推开卧室的门,谭央盖着毛毯坐在窗前的躺椅上,膝上还放着一本书,《随园诗话》。
谭央背后的伤才好不久,也是最近几天才敢平躺和靠椅背坐着,再加上她小产次日去毕公馆感了风寒,缠绵病榻日久,人也苍白消瘦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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