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白衣出尘的男人,他唇畔烟火迷离般温润的浅笑犹在眼前。
孟宓呆了呆,目光浮出一片茫然之色。
张偃施礼,“在下,是一介偃师,也是公输传人。
后山守备严闭,在下做了一十二个人偶,暂且引开守军,才堪堪能入南阁楼,与孟小姐说上一句话。”
南阁楼紧挨后山,也是楚宫除了东西南北四门之外唯一可通往宫外之处,但绝壁耸立,若非绝顶轻功,只怕难以飞跃。
何况楚王自知这是空门,绝壁之上,毫不松懈地把有上千黑衣甲卫,等闲人不可能进来。
孟宓不禁对此人既敬且怕,指尖抠着身后的雕花门的纹路,故作镇定,“你、你要与我说什么?”
“不敢,在下只是一个信使。”
张偃再施一礼,将肩上的一只黑色的编织麻袋卸了下来,“上阳君要在下问孟小姐一句话,是否愿意离开楚宫。”
这个问问得太突兀,孟宓一时怔然无声,唇动了动,茫然道:“离开?”
自从被锁入南阁楼,她就再也没想过离开楚王宫,虽则现在南阁楼的门外已经没了那两道栓门的铁链,但真正囚禁她的,又岂止只是两条铁锁?
张偃将麻袋上的绳子解下,“若是孟小姐不愿离去,这些俗礼,还请孟小姐收下。”
孟宓好奇,只见这其中竟放着几盒精美的糕点,以晶莹如雪魄的冰晶八角盒封置,隔着食盒都能嗅到荷露梨雨的芬芳,这必是出自雅人之手。
上阳君果然知道,她在零嘴面前,是防备最弱的时候。
张偃直起了身,往后退了一步,这副姿态近乎刻意引她上前,孟宓不负所望地迈了一只脚,但最终又为难地收了回来,“不,即便真是上阳君,我也不能走。”
“为何?”
张偃疑惑,“就在下所知,太后和大王,待你并不好。”
“即使是那样,那也并不意味着上阳君便能待我好。
我与他,不过一面之缘罢了,他何以劳烦先生,用这般的大手笔,冒着得罪王上的风险救我?便是我信了他的为人,”
孟宓又摇了摇头,“也不能不顾及我的家人,我不能冒险。”
最后,不走,眼前这些美味就是她的了。
身后,南阁楼外忽地响起了小包子困惑的试探声:“孟小姐醒着么?”
孟宓激灵了一下,怕张偃在来人之后,情急下对自己动手,好在他只是卷起了衣袖,对孟宓轻轻颔首道,“在下先告辞了。”
孟宓一个眨眼,人却不见了。
她往前奔出几步,只见一片平整的被人工打磨得滑不留手宛如圆润石玉的峭壁,她咬了咬唇,来不及收拾地上的美食,转了几个角绕出来,替小包子开门。
门乍开,一股冷风灌入阁内,孟宓的心尚未平静,只见小包子领着两个更显稚涩的小宦人,两人吃力地搬着一块大石头往里走,咬紧了牙,孟宓错愕地望向桓夙身边的红人。
“这是?”
“这个,”
小包子低着头,两头不是人地艰难道,“是大王让孟小姐温习的。”
温习什么?她走到那块被吃力放下的石头面前,凝睛一看,只见那块平滑的石头上赫然刻着一篇洋洋洒洒的《女训》,吓得她险些一屁股摔在地上。
……
雪压了三两梅枝,郑国的上阳君曾是新郑最风雅温和的男人,如今到了郢都,便成了楚国最风姿高卓、情趣优雅的公子,他的梅花酒烹出了冷梅艳雪的寒香,白衣如流云皎月,博山炉袅娜的一尾余烟,将他玉骨冰魂的容色晕得有一缕依稀之态。
“公子。”
张偃穿过两道长廊,迈入门内,黑色的长袍大氅抖落了一层碎雪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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