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哎,不好说啊!”
毕庆堂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谭央听了,默然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女儿不做声。
毕庆堂便扯开话题,“临走的时候,老周又对我说他觉得你很像他的妹妹,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待你。”
“噢?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若你不弃,我自会尽我所能,守你一生。”
谭央听了,轻哼一声,“什么叫若我不弃,你偏会拐弯抹角的推脱,不说些干脆利落的话。”
毕庆堂鼻翼微微颤动,捏着手里的礼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毕庆堂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无奈无力,带着岁月的沉重负累和命运无法逆转的巨力。
八月初,正是女儿的百日,毕庆堂在大华饭店摆了酒宴请尽了上海的名流豪绅,这一天是孩子的百天宴,也是毕庆堂金盆洗手,退出商会、脱离黑帮的日子。
大厅里正中的桌子,猩红的毛毡上摆着黄澄澄的金水盆,毕庆堂在里面近乎于虔诚的洗着他那双使惯了枪、略显粗糙的手。
洗罢,接过毛巾擦手,大厅里响起了掌声,外面鞭炮声大作。
他对这些置若罔闻,抬起头看着二楼抱着孩子冲他笑的谭央,毕庆堂的心中满溢着前所未有的幸福与自信,他想,属于他们的舒心太平的日子,自此开始,会过一辈子吧,一定会的。
这一年是西元一九三零年的八月,一个看似歌舞升平、无灾无难的年份。
☆、40.(38)事变
大学的入学考试并没有统一的考试时间和试卷,只是要招生的学校贴出通告,考生们报名、考试、阅卷、录入等等诸多步骤,全是学校自己说了算。
等到谭央身体恢复要参加考试的时候,上海多半的大学已经报名完毕了。
当时的社会风气,女孩子学师范是最热门的。
谭央底子虽好,可毕竟功课生疏了,考师范学院落了榜。
谭央对这个结果异常气馁,整日没精打采的,饭也吃得少了,毕庆堂见了便私下托朋友荐谭央到一所知名的教会小学教国画,学生少,工作清闲,给谭央找了个营生不说,还圆了她做老师的梦,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第一次上课回来谭央便坐在沙上生闷气,毕庆堂问她怎么了,学生们淘气不听话吗?谭央从吴妈的手上把女儿接过来,没好气的说,“不,我要谢谢你呢,这样的工作哪里找啊?国画课一个月两节,薪酬却比教导处的主任还高!
我问了学校里的其他老师,据说啊,教会学校原来没有国画课,还据说啊,前些日子有位老板给学校捐了笔钱,翻新了教师宿舍。”
毕庆堂闻言在沙上翘着二郎腿哈哈直笑,指着谭央,“啧啧,你是太不知足,我要是你,我就装作不知道!”
谭央颇为不快的埋怨他,“你这么手眼通天,还做这么圆融的事做什么,不如给我办所学校,我当校长好了!”
毕庆堂逗着谭央怀里的女儿,心不在焉的说,“办学校是赔钱的买卖,我才不干呢!”
谭央把身子侧过来,“囡囡要睡了,你别又把她逗精神了,”
略顿了顿,谭央又气恼的说,“反正我是不会再去做那份工作了,和在家为你带孩子没什么区别,还要受着你的恩惠。”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这么不爱听!”
毕庆堂呵斥道。
谭央见毕庆堂真的动了气,也自知自己的话有些没轻没重了,便嘟着嘴,低头看着小言覃,嘀咕着,“我刚刚遇见了一个同学,她说圣约翰大学的医学院要补招五名女学生,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我同她一起去报了名。”
因为一早毕庆堂就对谭央说了,上大学可以,学师范学会计学国文都行,别的免谈,省得大学没上完,人倒是学野了。
听见谭央这个新主张,换了平时,毕庆堂一定嚷嚷,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不去,不是女孩家学的东西!
不过这次俩人口角在先,毕庆堂又是一向很知进退的人,便像模像样的敷衍着,“好啊,那东西深奥的很,我的小妹有抱负啊。”
其实心底里也是觉得,招那么少的人,谭央也不一定考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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