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孩子。
婉儿真是个好孩子。”
王氏感激道,眼底竟溢出泪花,“婉儿,有些话不该阿母告诉你,可你不知道,松节平日对外人鬼话连篇,到家却是个闷葫芦,报喜不报忧。
他那天被人从诏狱里送回来,全身都是血,稍微动一下,血就往外渗,疼得他说不出话。
有人拿钉子凿他的手掌和脚心,拿刀来回磋磨他的肋骨,不许他闭眼,只让他醒着受折磨……”
王氏逐渐说不下去,仿佛那天的情景,是她今生鲜少遇到的噩梦。
“他高热昏迷那几天,唤的都是你的名字……婉儿,他在外掌家,从前是忽视了你,可他心底是有你的。
他现在孤苦伶仃一个人,你去照顾照顾他,好吗?”
白婉那日只在诏狱里听得他浅淡笑语,却不知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她与他隔着一道墙,他说那番话时,在遭遇这些吗?
白婉终于无法安然坐在这里,应承了王氏,动身去正房。
王氏也罢,严宁棠也罢,都说陆松节心底有她,可她亲耳听到他说要做杨家女婿。
他这样,到底要她如何是好。
白婉抵二院正房时,陆松节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知道她会过来,背对着她,不自觉地扬了唇角。
但等白婉走到他面前,他又掩饰住这份喜悦,表情平静如常。
他只穿着件月白襕衫,簪子松松绾着长发,抬头看她。
白婉终于再见到他了,只见他手、脚缠着渗透药汁的纱布。
腰腹的地方有些鼓起,应是里面也缠着纱布。
他的脸色苍白,似冰雪倾落,默了良久,才唤道:“婉儿。”
声音也不似从前铮琮动听,反倒有些喑哑。
想是受刑时喊伤了嗓子,一时半会难以恢复。
但他觉得自己的躯体只是碍事的器皿,即便会疼,会痛,只要那些不舒服的感觉稍淡,他就能保持沉默。
他离了诏狱第二日,就在敬宗面前演了场苦情戏,逼得敬宗重治冯绍谦滥用私刑的罪,他所承受的刑罚,冯绍谦加倍。
陆松节仍意犹未尽。
他与北镇抚司井水不犯河水,冯绍谦为何如此恨他?此案由平宁太守因王矩令不给萧于鹄驰援引起,尔后爆发舆情,上达天听,他才被皇甫党口诛笔伐,一道下狱。
谁挑起的舆情?谁悄悄打点冯绍谦?
陆松节心底浮现萧于鹄三个字,可他无法理解,萧于鹄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为什么要害他。
若让他撬开冯绍谦的嘴,确定是萧于鹄置他于死地,他绝不饶恕。
五日诏狱之灾,重重摧残了他这文臣的躯体,不知萧于鹄一介武夫,能承受的极限,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