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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松节回到官邸时,天色已彻底发暗。
他提着那盏白象灯笼,烛光微弱,透过羊角灯罩,柔和地散于青白的长衫上。
光影明暗,在他如玉的面孔跃动。
他的眼梢微红,薄唇抿成了条线,还没把灯笼交给下人挂上房檐,便发现白婉站在廊庑下,漠然望着他。
夜风拂动两人的衣摆,各自的眼神寂灭。
白婉查验过了,药渣的确被陆松节替换过,全是不对症的温平药,用大量的甘草调和,喝起来对身体毫无裨益,却又不是慢性毒药。
白婉不知他为何如此,但她很清楚,喝了这些药,她不可能调好身子,更不可能受孕。
原来他并不想要孩子,只是用最真诚的表情欺骗她。
陆松节似未看见她的欲言又止,瞥了她一眼,就往书房的方向去。
完全不加掩饰的忽视,凉薄至极。
白婉忍不住叫住他:“陆郎,我有话问你。”
陆松节默了会:“何事?”
白婉深吸了口气,艰涩道:“你是不是换了我调理月信的药?……陆郎,你说过倘若将来我们有孩子,我不该一直恼你。
可你在说这番话时,想的是什么呢?你期待过我们的孩子出世吗?”
白婉指尖抠着身边的廊柱,不知说出这些,费她多少力气。
可她知道,自己已被陆松节伤透了。
她悲凉道:“是阿母逼你,不是我逼你。
为什么你总不信我?”
她那不堪吹折的模样,倒叫人动容。
陆松节眼底闪过一丝失措,并未想过这件事会被她觉察。
他回想起当初情形,却是事后找补的错漏之举。
至于换药……左不过叫她好不了,也不至于更坏,能省却他诸多麻烦。
最好的情况是他不必革新,又能保住白氏,她再给他生孩子,下药的事便能永远埋在地底,他们会是幸福的三口之家。
他若做不到,不得不与她和离,孩子自然是累赘。
先是徐太安,再是白婉……今天实在糟糕透顶。
陆松节蓦地扶额低笑,越笑,越想到徐太安扭曲的脸孔,想到自己未来晦暗的官路。
他没有办法不照徐太安的要求做,是以现在面对白婉的质问,他也不必着急掩饰过错,缓和与白婉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