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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兰坐在阑干上,吩咐丫头打水。
边上正好闲放着只木桶,也不知是谁家的,她皱着额心嘱咐,“把那桶先涮一涮。”
言讫,喊月贞坐,笑道:“你在家还帮着做买卖?”
“我是姑娘家,自然不要我在柜台上,就是厨房里帮哥哥炸面果子。”
巧兰仿佛嗅到一缕油腥味,鼻子皱一皱,“厨房里烟熏火燎的,你也受得了。”
月贞倒是不以为意,“受不了也得受呀,小本买卖,请不起伙计。”
“你们家的面果子炸得好。”
巧兰没话找话,赞颂这一句。
月贞进门时没什么嫁妆,除了二十两银子,她哥哥嫂嫂搭了十担面果子充门面。
用红布罩在担子上招摇过市,不知道的还当是什么绫罗料子。
担到左边李家,琴太太给各房里散一散,都有份。
巧兰嫌油重,赏了下人吃。
她大小是官家小姐,是看不上月贞这等平民丫头的。
叵奈上有婆婆压着,中间丈夫也不向着,她没人说话。
从前还肯憋着恨假惺惺与芸娘说两句,如今月贞来了,可以拣选,宁可选月贞。
月贞哪里晓得她这些迂回心事,心里还奇,怎么忽然与她搭上话了?知道她娘家是县尊老爷,不喜欢也得陪笑脸,“不值钱的,巧大奶奶喜欢吃,等回钱塘去,我叫我哥哥再送来。”
巧兰只好说:“那这厢就先谢过大嫂了。”
恰好丫头打了水上来,巧兰把手帕递过去,让丫头沾湿了水,在腮畔颈项轻轻蘸蘸。
她上了脂粉,淡画蛾眉,轻抹朱唇,格外用心。
死的不是她的丈夫,是丈夫的堂兄,对她倒没那么苛刻。
月贞则不同,她不敢涂脂抹粉,只搽了点珍珠膏子,早给汗洗没了。
她弯着腰在桶前,索性将袖管子挽起来,掬了捧水洗脸。
水光远远地折到戏台子底下,折落到了疾阖着的眼皮上。
猝然有一点光芒在闪烁,惹得他睁开眼,转过头,就瞧见月贞弯在井前,脸上挂满晶莹水珠。
她露着两截雪白纤细的手臂,整个人流水似的,潺湲地淌着。
素白的裙摆静不住,被风撩动着向后扬。
连五官也静不得,时时刻刻把眉眼弯着,水洗得格外澄明的目光一会落在井里,一会落到木棚顶上,一会又到巧兰身上。
终于,遥遥地落来他身上。
他陡地给灼热的太阳烫了一下,不知是烫在哪里,叫他骤然间心慌意乱,坐立不安。
他忙收回眼,把斜伸出去的靴半收回袍内,端端正正地坐好,手上的持珠拨得快了些。
那一点针扎似的滚烫才得以消散了,成了一场幻觉。
恰是此刻,琴太太压着嗓子叱了珠嫂子一声,“你是怎么伺候的?奶奶在那头洗脸,你还在这里好端端看戏,我看你眼里是没主子!”
珠嫂子正磕着瓜子傻乐呢,闻言忙丢下瓜子,往街角过去。
到月贞跟前,二话不说,先背着街面将她两截袖管子放下来。
月贞还抻着脑袋朝那头望,“你看你的戏,用不着管我。”
才刚分明看到了疾也朝她望过来的,这会又阖上眼念他的经了。
她手上还滴着水珠,恨不得弹到他脸上去,叫他再睁开眼,留意到她。
珠嫂子把她胳膊一扯,脚一跺,“你几时过来的,也不喊我一声,害我给太太骂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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