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疾淡淡点头,默然不语。
月贞疑心他态度冷淡,然而斜眼窥他,发现他面上始终带着薄薄的一点微笑。
她猜他只是不大爱说话,修行的人,一贯好静。
可月贞是个散漫性子,她的美是潺湲的,止不住,静不得。
大概是小门小户,父亲早逝,母亲不中用,再多唠叨,也不能完全拘束住她。
哥哥更不大懂管束姑娘。
也极有可能是懒得费神管她,放任她有些像个野孩子。
她把绣鞋轻轻抬起来踢路上零散的石子,还嫌静得慌,又垫着脚抬手去折一片巴掌大的树叶。
扯了两下,扯得一棵树哗啦啦响,那声音陡地将一条死气沉沉的林荫小径劈开,也劈开了这大悲大白的世界。
闹起来,她高兴,又顽皮地扯了几下枝叶。
了疾眼睛晃了晃,再将她郑重地打量了两眼,抹平了心里那点别扭,眼底总算投射着一点欣赏的意味。
他稍稍抬手,将那片树叶折给了她,“大嫂死了丈夫,却并没有一点悲痛的样子。”
说得月贞脸色一窘,举起那片树叶将脸挡着,怕他是兴师问罪,怪她不是个贤德妇人。
然而她在树叶后头偷偷瞟他,他又是风轻云淡的,并没有任何责备的神色。
她适才掣下那片叶,扭头拿眼将前后的路照了照,见没人才放心,往他身边挨过去,“这话你说起来我才敢对你讲。
你叫我怎样伤心呢,我真是一点不认得他。
我也是给说媒的人哄骗了,她们说你大哥如何如何好。
那天你大哥受伤躺在床上,我偷着瞧了瞧,肥得那样……”
她把嘴撇着,心里满是看不上。
但她的心思转得快,顷刻又恐对死人不敬,忙摇摇手,“算了算了,他死都死了,我也不好嘴上再糟践他。
你们出家人常说的那句话,要积点阴德。”
了疾噙着一点笑,眼底又变得空荡荡,不存任何喜与悲的心事,“大哥从前的确算得上一表人才,是这几年才发的福。
话虽然这样讲,但有时候发起来的,未必是福。”
月贞没听懂他平淡语调里的深意,只慨叹道:“你们男人就是这点好,不像我们女人,省一口吃的省得像是吃不起,其实是为怕发胖。”
“你们男人”
四个字如同尘埃,在了疾心里微渺地弹动几下。
他自以为早已超脱男女,男人女人一向在他眼里都是人,可怜可恨又可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