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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茴隔着时光凝视烛火阴影下始终一动不动的陆湛,心里又酸又涩:他怕我吃苦,怕我落单。
正是在这次追逃中,那个声称乃她亲父的人,让黑衣卫的箭偏了一寸,入了沈遇左肩,令她以命珠相救,绝了自己的后路。
爱一个人,才会总认为她柔弱不堪。
而帝君不在乎她,自然认为她无坚不摧。
顾茴看到陆湛大约疲倦已极,身形男了异,扶住桌案才再次站稳。
他始终攥紧的右手松开,露出了内中之物,是她此生唯——次拈了针、动了线绣的荷包。
可是,这个荷包,甚至不是绣给他的。
时光之流激荡,溅起的水花打在顾茴脸上,又苦又咸。
顾茴转身趟过河想直入这个有陆湛的院落,她想对她说,不是逃,是回来,她为他而来。
可却被结界死死挡在外面,她搅动了结界,破开了一个不大的口子,可不过瞬间,结界重新封死。
顾看到书房中陆湛突然起身,推开了窗,向黑夜张望,他喊:“天天?”
然后顾萆看到一身甲衣的陆湛自嘲一笑,低声道:“疯了……她只想逃……却以为……她来了……”
顾茴怎么都破不开结界,这不是她可以进入的节点。
她最后看了陆湛一眼,立即回神继续往前,她要赶紧找到轮回入口。
她趟过那个十六岁的春天,那个春天她与摄政王彻底决裂。
从此,陆湛似乎再也懒得任何伪装,他只做他认为对的事儿,挑衅他的,杀;质疑他的,杀;阻拦他的,更是直接杀。
那一年,大楚的地牢关满了高官文人,大楚刑场上的血就从来没干过。
他杀了陆家长房嫡子,残杀手足,所有人视他罔顾人伦,没有人性。
他甚至当着皇帝的面杀了皇帝唯一的儿子,诛杀皇子,大逆不道,天当诛。
从那个春天开始,陆湛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以绝对的铁血手段实践着他的意志。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残暴嗜血摄政王,是死死附在他身上的标签,这样一个独夫,人人得而诛之。
从他寄身的陆家,到整个大楚,谁不恨他。
他出现的地方,所有人噤声。
他以说一不二的铁血手段,弹压一切动荡,稳定了当时内忧外患、千疮百孔的大楚。
却背负一身恶名,在大楚所有人眼中都是恶鬼一样的存在。
直到摄政王放下一切入了大荒山,彻底离开了大楚。
大楚短暂的狂欢后,就是彻底的土崩瓦解。
顾茴趟过这段时光,只偏头看了一眼这时的陆湛:他苍白的脸再无一点表情,他的手中握着穹刀,刀尖始终滴血。
顾茴心疼地想,他握刀的手,该是早已伤痕累累。
他穷尽一切力量拉住一个驶向末日的王朝,早已满身伤痛,疲倦异常,可他就是不松手。
他不图名不图利,既不结党营私,对美食美人财货一律没有兴趣,可他偏偏要拉住一个早已衰朽的王朝。
因为,我是那个王朝的公主。
王朝灭亡,百姓可以做新朝的百姓,臣子还可以做新朝的臣子。
而她这个有名的祥瑞公主,注定无国可依,为人争夺,任人鱼肉,绝无好下场。
谁都可能活下来,独她作为一个符号,必要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