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微微一愣,旋即道:“是。”
又道:“宫门已经下匙了,奴才明天就去内务府传万岁爷的恩旨。”
见琳琅仍旧怔怔的跪在当地,便低声道:“卫答应,皇上的恩旨,应当谢恩。”
她此时方似回过神来,木然磕下头去:“琳琅谢皇上隆恩。”
规规矩矩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视线所及,只是他一角明黄色的袍角拂在杌子上,杌上鹿皮靴穿缀米珠与珊瑚珠,万字不到头的花样,取万寿无疆的吉利口采。
万字不到头……一个个的扭花,直叫人觉得微微眼晕,不能再看。
皇帝的目光根本没有再望她,只淡然瞧着那鎏金错银的紫铜熏笼,声音里透着无可抑制的倦怠:“朕乏了,乏透了,你下去吧。
明儿也不必来谢恩了。”
她无声无息的再请了个安,方却行而退,皇帝仍是纹丝不动盘膝坐在那里,他性子镇定安详,叫起听政或是批折读书,常常这样一坐数个时辰,依旧端端正正,毫不走样。
眼角的余光里,小太监打起帘子,她莲青色的身影一闪,却是再也瞧不见了。
李德全办事自是妥贴,第二日去传了旨回来,便着人帮忙琳琅挪往西六宫。
乾清宫的众宫人纷纷来向她道喜,画珠笑逐颜开的说:“昨儿万岁爷发了那样大的脾气,没想到今儿就有恩旨下来。”
连声的道恭喜,琳琅脸上笑着,只是怔仲不宁的瞧着替自己收拾东西的宫女太监。
正在此时远远听见隐约的掌声,却是御驾回宫的信号。
当差的宫女太监连忙散了,画珠当着差事,也匆匆去了。
屋里顿时只剩了李德全差来的两名小太监,琳琅见收拾的差不多了,便又最后拣点一番,他们二人抱了箱笼铺盖,随着琳琅自西边小角门里出去。
方出了角门,只听见远处敬事房太监“吃……吃”
的喝道之声,顺着那长长的宫墙望去,远远望见前呼后拥簇着皇帝的明黄暖轿,径直进了垂花门。
她早领了旨意今日不必面见谢恩,此时遥相望见御驾,轻轻叹了口气,那两名太监本已走出数丈开外,远远候在那里,她掉转头忙加紧了步子,垂首默默向前。
正月里政务甚少,唯蜀中用兵正在紧要。
皇帝看完了赵良栋所上的折子——奏对川中诸军部署方略,洋洋洒洒足足有万言。
头低的久了,昏沉沉有几分难受,随口便唤:“琳琅。”
却是芳景答应着:“万岁爷要什么?”
他略略一怔,方才道:“去沏碗酽茶来。”
芳景答应着去了,他目光无意垂下,腰际所佩的金嵌松石套襁,襁外结着金珠线黑丝络,却还是那日琳琅打的络子,密如丝网,千千相结。
四下里静悄悄的,暖阁中似乎氤氲着熟悉的幽香。
他忽然生了烦躁,随手取下套襁,撂给李德全:“赏你了。”
李德全诚惶诚恐忙请了个安:“谢万岁爷赏,奴才无功不敢受。”
皇帝心中正不耐,只随手往他怀中一掷,李德全手忙脚乱的接在手中。
只听皇帝道:“这暖阁里气味不好,叫人好生用焚香熏一熏。
起驾,朕去瞧佟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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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回目——纳兰容若《生查子》
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
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
总是别时情,那待分明语。
判得最长宵,数尽厌厌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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