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着眼睫闭上眼,复又想到荀绍景的那句问。
这闷热的夏夜,便这么一寸寸凉了下来。
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她嫁去嘉裕侯府的前一晚。
那日恰好是立春,可立春的夜晚,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于是她溜出去了,趁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的时候,溜去了段伯的酒肆。
她跑了一路,她怕去得晚了,段伯就打烊了。
她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喝酒,想火辣辣地灌一口下去,浇灭她那颗仍然停留在冬日的心。
可她不该去的。
她没想过会在那里碰到谢执。
分道扬镳的两个人,一个站在酒肆昏黄的光里,一个站在外头黑黢黢的暗影里,互相看着彼此,谁都没说话。
后来,她先转过了身。
她分明跑了一路只为喝那一口酒,可她还是转过了身。
她没有勇气从他身边走过。
但转过身的刹那,谢执叫住了她。
季念想,她应该跑,应该像刚刚跑来那样跑掉。
可是谢执叫她,她便没有办法,她控制不住地停下了脚步,然后听到他在沉沉的夜色中,问道:“季念,我们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立春了,雪化了。
可落雪时不觉冷,化雪时竟冷得像五脏六腑都被刺穿了。
季念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像个哑巴一样,背对着他半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于是他又问:“季念,你告诉我,到底为何拒我?”
季念将手缩进了袖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将骨头捏得都疼。
就在她再也站不住之时,身后的人一把拉住了要逃的她。
第三次亦是最后一次:“季念,给我个理由。”
季念不知是手腕上滚烫的温度更灼人,还是他身上的酒气更烧心,她只记得寒冬日到底还是寒冬日,她呵出一口白气,无边无际地消散在夜里,而后极尽平稳地说道:“因为先前我说的都是假的,谢执,我不可能和一个没有前途的人在一起。”
那日,她掰开他手时如此绝情,就好像自己亲手拿起了冰锥子,扎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
少时念书只知寂寥凄凉用来形容冬日,而今才知夏夜亦可以是寂寥凄凉的。
直到季念的记忆被屋中再度开口的人打断。
她不知自己半边脸露在了月光下,只听到屋里人缓缓答道:“可我等来她亦用了四年。”
他的声音是细润的,在夜里显得无比的轻缓——
“当年入仕也好,而今出仕也罢,我做的所有选择,无非就是一个她。”
季念站在外头,恍惚间,所有的记忆如退去的潮水,只剩下今夜谢执坚定地护住她时,手上残留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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