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夜空,撒天星斗灿,这是八十年前的星空,八十年前的银河,而它如此真实地照耀着他所生活的世界,清澈明净,宛如真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跟金少爷较上劲了——也是跟自己较劲。
人没有办法改变时代,人只能认同。
青蛙充王子也好,土鸡充凤凰也罢,无论这个剧本是多令他自卑和尴尬,金世安不想逃避了。
一时不如他,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如他。
今天的事,他再也不想发生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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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甜瓜
秦烨次日就来探望。
他只身前来,看了金世安脑门上的伤,又看了露生不死不活卧在榻上。
金忠明在旁面色沉肃:“是我教导无方,他如今颠三倒四,怎能配得上萱蕙。
鼓楼两间商行,文书都在这里,只当给萱蕙添妆罢。”
秦烨铁青着脸,看了看金忠明,一言不发地去了。
很快他们就听说,秦萱蕙大病一场,送去上海治病了。
周叔和柳婶偷偷闲谈,说哪里是生病,秦小姐和她父亲闹了好些日子,也挨了打,根本没去上海,他们猜是送去老家关起来了。
金世安没闲心为这个无辜的女孩惋惜,这是旧社会,人没有自由的权利,他们头上永远压着重重的封建余孽,这是他第一次彻骨地感受到旧社会的吃人与可怖,不听话的就要被锁起来。
而新中国离他还有十几年,真难熬。
金忠明伤了脸面,大约也伤心,许多时日不来榕庄街。
这对白府的上下人等来说,反而是好事,老太爷不来,大家欢天喜地得太平。
露生的伤直到近秋才痊愈。
柳婶见他在院子里轻巧地下腰,合十念佛:“阿弥陀佛,幸好没落下什么残疾。
我的小爷,你就别练了。”
露生倒仰着笑道:“这算什么?您又不是没见过小时候张妈打我,哪次不比这个狠?我不是照样唱戏吗?”
金世安在一旁嚼着苹果,斜眼看他:“拉倒吧,多打两次你就去见马克思了,光着屁股养伤爽吗?”
柳婶赞同:“可不是,小爷好生养着,听少爷的话。”
露生又把腿扳起来,立在花架上:“一技傍身,总是好的,十几年的功夫怎能说废就废――哎!
柳婶你别拉我呀,我这儿练功呢!”
金世安在一旁煽风点火:“柳婶把他裤子脱了,老子瞧瞧他屁股上留没留疤。”
柳婶真个上手来抹露生的衣服,露生慌得跑开:“贱皮贱肉好得快,哪有当着人脱衣服的道理!”
柳婶和世安都大笑,金世安吐了果核道:“那你接着练吧,这柔韧性上床绝对没问题。”
露生红了脸,将碟子里的糖莲子向他一气乱掷:“偏你肯说这些浪话,我也好了,晚上不许你来叨三扰四!”
金总拿手上的报纸当盾牌:“闹个鬼?我他妈看报呢――哎哟!
崩我鼻孔里了!”
起初露生伤得厉害,夏天里炎症反复不断,金世安存心和金忠明对着干,你说包养戏子是丑事,我偏要满城地寻医问药,给金忠明气得上鸡鸣寺,吃了好几天的斋。
金世安知道他是装腔作势。
有时他真佩服老太爷这个三面见风的计谋――如果金世安不敢寻医,那么白露生吃苦受罪,金忠明很得意;如果金世安隆重地求医,那正好坐实了金少爷冲冠一怒为蓝颜,傻子实锤;如果金世安小心谨慎地求医,那流言只会更加甚嚣尘上,如同之前被刺杀的传闻一样,消息这种东西,你越瞒,大家越感兴趣,什么都不用说,群众会为你脑补一百集宅斗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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