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司业,您恐怕是……”
江眠月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恐怕是疯了,这儿是国子监,您是司业,如今的身份,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没疯。”
崔应观极为认真的看着她,“不管这儿是哪儿,我只想说,这辈子,我想护好你。”
“你可能不明白,我的心情……当年,你死后,连坟冢都没有。”
崔应观说到此,眼眸微红,几乎有些说不下去。
江眠月原本只是心情复杂,听到此处,却脑子嗡的一声。
她仿佛一瞬间被扯回上辈子死前的场景,她口中仿佛冒出了血腥之气,绝望的话语,最后的遗言,她说出口之后……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祁云峥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平日里如坚石般的眉眼近乎一瞬间崩溃,仿佛山棱崩塌,骄傲自尊,碎为尘土。
江眠月也陡然被扯进那情绪的旋涡之中,呼吸急促,浑身颤抖。
东厢房内,祁云峥闻言,猛地站起身,迈步来到门前,沾了血的手死死捉住门把,黑沉沉的眼眸中如海浪遇暗礁,风暴不息。
门外,崔应观上前一步,继续道,“我遍寻整个京城,却发现那祁云峥连你的尸首都不放过,他……”
“不要说了!”
江眠月眼泪几乎不受控制的流出来,她几乎是咬着牙,声音艰涩,却尽力让每一个吐字,都十分清晰,“崔应观,请你,不要说了。”
崔应观愣住了。
祁云峥缓缓闭上眼,手指止不住的发颤。
被死死塞进阴暗角落里的东西被重新扯出来,光一照,便有一股令人惊恐的破败感。
重生以来,江眠月重新来过,她虽然想要弥补上辈子的遗憾,可有些东西,却被她深深的放在心中,藏得极深。
每一次回忆起来那些往事,对她来说都是宛如让她再死一回的噩梦。
她努力粉饰太平,将原来的记忆一点点的塞在心中深处,一点点的等它们化为尘土,然后迎来新生。
可崔应观的记忆,就像是打碎她平静生活的一把刀,几乎将她的所有努力,化为乌有。
“抱歉,是我说得太过……”
崔应观蹙眉道。
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抬眸朝着他笑了笑,然后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个礼。
崔应观见她如此,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崔司业安好。”
江眠月红着眼眶,一字一句清晰明了,“我不是江姑娘,也不是江眠,我是国子监监生,广业堂斋长江眠月。”
“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江眠月说完这些,朝他淡淡一笑,“还望崔司业您克己奉公,不要逾距。”
崔应观面色瞬间苍白。
江眠月行礼之后,缓缓道了一声,“学生告退。”
便转身快步离开。
她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生死被人揉捏在掌心,只能被动承受一切,活得像个傻子的江姑娘,而是凭自己本事进国子监考学做官、获得皇上赏赐御撰金笔的江眠月江监生。
祁云峥也不是那手掌生杀大权,手腕狠厉,位高权重的首辅祁大人,而是光风霁月、言传身教、诲人不倦的祭酒大人祁云峥。
维持现状,就很好了。
江眠月脚步踉跄,逃一般的离开了这里。
她走后,敬一亭附近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崔应观在原地站了很久,风吹着他的衣袂,让他看起来如掉完了叶子的槐树一般萧索。
他想见江眠月太久了,见到她之后,便想将所有的心里话都告诉她,顺便试探那位祭酒大人,是否真的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没有前世的记忆,只是普普通通一祭酒而已。
他太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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