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席处,一名虬髯汉子霍地站起身来,喃喃惊道:“海市?!”
昶王侧目看去,那正是此次护送使臣入京的黄泉关参将张承谦。
几乎是在同时,波南那揭大呼一声,顾不得穿鞋便跣足跑出席位来。
少年轻捷地掠过波南那揭身边,带过一阵海腥味。
波南那揭回头看时,那少年已站在了上席的帝旭面前,发梢凝结盐花,神色傲岸。
少年怀中的人从头到脚用湿布裹着,淋淋漓漓地滴着水。
殿内一时静得,连百余人的呼吸心跳之声都消灭了。
“捉到了?”
帝旭挑起一眉问道。
尼华罗、注辇与吐火鲁三国使臣与随人均变了脸色。
他们国中以鲛人为海神,地位崇高,他国平日不敬鲛人,在他们看来已是异端,何况对神明使用大不敬的“捉”
字!
少年不多言语,只是将怀中那人脸上的湿布揭开。
布巾一解,湛青鬈发顿时倾泻垂地,过了片刻,鬈发中有什么东西微微竖起——是一只尖薄白皙的耳。
少年单手抱着那女子,让她倚在自己身上,一面将湿布层层剥除,露出灰白的湿滑肌肤来。
女子站立不稳,双臂紧紧缠住海市的脖子,离那女子最近的波南那揭立刻嗥叫起来。
女子的双臂上隐隐生有龙鳞纹,指间有晶蓝明透的蹼膜,与尼华罗国中海神造像模样逼肖。
女子蹙紧湛青的眉,大得惊人的眼睛迷茫地睁开,疑惑环视四周。
即令是帝旭,亦不禁低低惊叹出声。
那女子湛青的眼里,只有乌珠不见眼白,目光流转之下,银色的虹膜反射出七彩珠光,犹如旋涡。
衣襟飘拂、双膝落地之声四起。
尼华罗、注辇与吐火鲁三国的使臣与随人纷纷离座,来到殿中,向女子虔敬地行跪拜之礼。
女子以湿透的鲛绡衣袖遮掩口鼻,一颗泪,华光闪烁地跌坠下来,落地时已弹跳起来。
是鲛泪珠。
女子将脸埋回海市的怀里,澄泥地砖上响起丁冬之声,宛如乐音。
定睛看时,原来是无数鲛珠从海市怀中纷纷落下。
方诸的目光却不曾落在鲛人身上。
那抱着鲛人的少年,肌肤被海水浸得惨白,如一抹幽魂。
眼中,有一闪而逝的痛意。
她的瞳仁里有面镜子,将外界投映的一切冷冷反射回去,冰封了她的灵魂。
他熟悉那样的眼神——十四年来,每日梳洗时,都能在镜子里见到。
“怎样,波南那揭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