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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昉和顾旷对视一眼,倒是都有些意外,虽然这些日子只觉得明华长公主洒脱天真,不矫饰,和闺中女子大不同,因此一起游玩也颇为开怀,然而今日这一曲如此开阔,只令人觉得飒然风起,万河入海,着实不似深宫女子能弹得出来的。
法云寺僧院里惠泉长老也正和一黑袍男子对弈,隐隐听到琴声,却也咦了一声,住了棋子,侧耳细听了一会儿笑道:“和方才那琴声不同,这般开阔坦荡,一解满襟烦忧,倒是许久没听到这般好琴了。”
惠泉长老对面坐着的黑袍男子有着张冰雪雕刻般的面容,直鼻薄唇,一双狭长凤目鲜明凛冽,表情冰冷,他下了一子,没有说话,却显然也被那琴声吸引了注意力,两人又下了几着,惠泉长老笑道:“你分心了,这棋下不下去了,不如我们去看看弹琴的人吧,今日是大长公主府和安宁侯的小公子订了院子,你好像也和那顾旷有过一面之缘吧?”
男子侧了侧头,凝神细听了一会儿,脸上微微起了丝诧异,淡淡点了点头,惠泉长老便站了起来,柱子阴影走出来个沉默高大的男子,将那男子坐着的轮椅推了起来,原来这黑袍男子居然双腿不良于行。
惠泉长老前头先行,一路沿着琴声而行,结果走到一半琴声却忽然断了。
惠泉长老有些奇怪的转过脸和那黑袍男子对视了一眼,更是好奇了起来,赶紧走了过去。
才到禅院的门,便听到了里头的嘈杂声,里头服侍的小僧人正慌里慌张地跑出来,看到惠泉连忙道:“打起来了,里头打起来了。”
惠泉长老呆了呆,推开门,便看到里头鸡飞狗跳,正打成一片,满地棋子、残花、破碟烂碗,水果满天飞,真正的一地鸡毛。
当然动手的多是家丁侍卫,两边的贵公子们则正在袖手对骂,想来是李昉请客前没好好看看历书,吏部尚书方向凌之子方落今日也带了一批平日交好的官员子弟们今儿也出外游春,先去的明镜湖坐船来着,后来有人说起法云寺的芍药,他们便临时起意说是来看芍药,一群人多是朝中三品以上大臣家的公子,在京里自在惯了,便随性而来。
到了禅院自然是已被李昉订了,本来么李昉好歹也是皇亲,平日里方落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偏偏今日他们先喝了几杯,想着泽阳大长公主一个寡妇,也没什么实权,他们清晨便来,如今日近午时,想是花也赏得差不多了,便遣了人通报说今日请了些远方的客人,临时起意想赏赏花,不知李昉若是已经尽兴,是否可以让一让,原想着对方兴许看在自己父亲面子上让一让,又或者邀请他们一同赏花,也是可以的。
事情到这里的时候原本还是比较正常,天子脚下原本官就多,平日里难免有些冲撞,官小的自然会让着官大的,在京城脚下混谁没个眼色呢,偏偏这日李昉请的是明华长公主在,正是兴头上,公主又是个女眷,自然不可能邀请他们一同赏花,李昉呢便礼貌地婉拒了。
方落灌了几杯酒,被一个没实权的长公主的儿子拒了,面上不免就有些下不来,干脆带了几个公子家丁直接去了禅院,做了不速之客,想着李昉未必好意思当面拒绝。
人既然都来了,李昉也的确没好意思做绝了给人冷脸,偏偏那方落进去后正看到阿蘅弹琴,暖阳花边宛如明媚春光,惊为天人,不由地就有些心弛神荡起来,以为她是乐伎,一时没忍住,摸了摸阿蘅那截白得透明的手腕,阿蘅从小到大连着两世没遇到过调戏,受宠若惊,直接就把琴砸人家头上了。
这下头破血流,少年人血气方刚,又有酒助威,两边家将侍卫立刻就干起来了。
第6章故人
惠泉长老到的时候,阿蘅打得正起劲,将一碟子乳酪全摔到一个正被李星望压着打的家丁脸上,顺脚又揣了两脚过去,她曾觉得她已朽老如枯枝,在深宫中无知无觉地迎来死亡。
然而这些日子,新的生命,新的身体,似乎将久已逝去的那些生机勃勃的活力重新带了回来,熟悉的热血沸腾的感觉,这天下,这世界,都还掌握在年轻的自己的手里,拥有着无限可能,什么都还来得及开始。
然后她转过脸,就看到了惠泉长老身后那坐在轮椅上冰雪一样的谪仙,大哥……
如同从前几百次捣蛋调皮被大哥抓包一样,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收敛了脸上那得意洋洋地笑容,躲避了大哥那凛冽漠然的目光,低头整理起自己的衣装,规规矩矩地躲到了不起眼的地方。
惠泉长老低声喝道:“各位施主,还请住手!”
不住手也不行了,李星望带着宫里的侍卫呢,御前侍卫对上野路子家丁,方落那边早就被打了个稀里哗啦落花流水,他怒气冲天,发抖的手指指着李昉怒喝道:“你等着!”
然后就带着人色厉内荏地走了。
李昉和顾旷虽然对这麻烦有些头疼,但倒也无所谓,无非是被家里长辈责骂几句,跪上几天祠堂罢了,他们倒是对惠泉长老身后的人有些意外,恭恭敬敬地上前施礼道:“见过定北候,见过惠泉长老。”
那坐在轮椅上的正是孝义皇后的胞兄,定北候崔华辰,不过是静静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无端端却一股骨冷魂清的意味出来,他表情不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惠泉长老却是笑道:“原是听到你们这儿的琴声不落俗套,所以过来看看是哪位雅士,没想到却是看到一场武戏。”
李昉和顾旷一愣,不由的都看向不知啥时候已经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不起眼的廊柱下阴影里的阿蘅。
惠泉长老一眼看过去颇有些意外,居然是个年纪如此小的少年,说是少年,穿着宽松的男子袍服,那精致的面容和纤细的骨架,已经完全显露这是个拥有绝色姿容的少女。
他笑道:“失敬了,老衲还以为这样的琴声,需颇有阅历的人才能弹得出来,倒是走眼了。”
阿蘅硬着头皮走了出来,施了个礼,脸上表情僵硬,那一分怯生生在她那明媚面容上显出了一分柔弱出来,李昉忙介绍道:”
这是在下一位远房表弟,姓……姓杜,你们唤她阿衡便好了。”
惠泉长老笑道:“杜小施主年纪轻轻,胸中气象非同凡人,将来必有造化。”
阿蘅堆起了个笑容,那点酒意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心中一万个骂自己饮酒误事,若是知道今天会遇到大哥,那定是无论如何滴酒不沾的,自己哪一样不是大哥教的……一时心里却又暗暗盼着大哥能认出自己来,忍不住一双眼睛悄悄去瞄大哥,却看到大哥一双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身后,那儿站着的是李星望。
顾旷却上前向崔华辰道:“上次得蒙侯爷指点手谈一局,受益匪浅,今日侥幸得遇侯爷,能否再指点一二?”
崔华辰依然冷冷道:“不了。”
冰雪一般的容颜冷若冰霜,举了举手对身后的铁辛做了个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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