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忍不住道:“如今青天白日,现在打探是否有些不大方便?”
现在将近午时,白烬也并未换什么衣服,带着陈玄就直奔了别院,旁人打探也多少会考虑些隐蔽事宜,怎么白小将军的正大光明处处都要这般顾及?
白烬对着日头看了眼,“古漠别院每日换班三次,午时之前人心浮躁,正是守卫松动的时候,反而晚上因为天色已晚,人手大增,这才选到午时,而且……”
白烬话间戛然而止,直接瞅准时机翻过了墙去,他回头见陈玄赶忙跟过来了,才简单解释了句:“塔尔跶有午休习惯,身边不放旁人。”
“哦……”
陈玄应了一声,又是一言不发地跟在了他身后。
陈玄从前跟孟凛呆在祁阳的时候,和白烬没有打过照面,他不像吴常那般看他长大成人,却也多少见了他的成长,如今他和公子……说不出道不明的关系,陈玄多少能看出些端倪。
白烬这些日子的打探并非无用,他几乎是轻车熟路地翻进了塔尔跶的寝殿。
五部奚中的大将军地位堪比首领俟斤,塔尔跶掌着兵权,地位很高,他掌权多年,二十年前领兵的是他,如今还是他硬骨之下撑起木昆氏的族人前途,但这个老将军其实已经是垂垂老矣的模样了。
塔尔跶有个不外传的习惯,午时休息身边并不放人,空荡的大殿里只有他一个人,陈玄听命守在门边,白烬一人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一丝日光从门口照了进去,奚族古朴的木制花纹之下,似乎是扬起了灰尘。
“谁?”
帘帐后传出个声音不怒自威,塔尔跶并未起身,接下来的话用的是奚族的语调:“哪狂孛之徒胆敢惹人安息。”
白烬没听懂话,直接一步一步往合上的帐中走去。
那帘帐中没了旁的动静,里头像是蛰伏了只猛虎,待白烬步子靠近,突然就伺机而动般地刺出弯刀来。
一把月牙形的弯刀同白烬的剑卡在一起,白烬注视着帐中步步谨慎,那动静突然,眨眼间就是金石相接。
“宋人?”
塔尔跶穿着寝衣,赤着双脚踩在地板上,他看清白烬的脸后又换了语调,“你是……宋人那边的将领?”
塔尔跶花白了头,长辫下的面容也带了苍老,可他手里的力气似乎老骥伏枥,他弯刀一别,锵然退了剑去,“我族已经退敌,求和的使臣凉州求见,你还来干什么?”
他沉声地用了句奚族话:“难道你还想要我的性命?”
“塔尔将军。”
白烬横剑后退了步,“奚族毁约入侵本就不是义举,从前木昆氏求和之心显著,你们的首领俟斤甚至给大宋递上密函,如今竟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塔尔跶听着宋话反应了会儿,“你叫……听下面说,你是大宋的新将,叫白烬,这次打了胜仗,你不去领你的功,来我这里干什么?”
“白烬……白将军……”
白烬语气冷了几分,“你真不记得白将军了?”
“白……”
塔尔跶刀间微动,一时闪了丝正午的烈日,记忆正同突然的日光一闪,穿越着往日的尘土突袭了塔尔跶的脑海——振翅的大雁飞过山脉,又被高山的寒意逼回了草场;刀锋相接的战场之上,砍刀声、嘶鸣声、哀嚎声充斥着耳际,苍凉的呼喊声淹没在了沙土烈火中。
“塔尔将军的选择无人可以撼动,呼云小姐思念兄长,又碍于迢路战火,只得今日托我送了书信过来。”
“大宋的皇帝若肯仁爱善待我族,我木昆氏也不愿此后刀兵相向,愿有臣服之心,但皇帝要看书信,我塔尔跶奉上就是,何必拿呼云来做交易。”
“呼云,别看了,大宋的那个将军已经死了,你眷念的宋土只有不见血的刀兵血刃,没有我奚族的纯粹草野。”
“呼云化作天上的云雨,化作草场的珠露,木昆氏的马儿吃不尽原野的野草,五部奚的兵马踏不进山裕关的城墙。”
……
塔尔跶回过神来,他竟是用着标准的大宋中原语调说了个名字:“白延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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