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供状若呈上去,那杜高峻至多落一个如彭越一般的下场,刘氏却要祸及家人。”
“我还记得梁鞍临死前你对他说的话,你说,非他无罪,是法不公。”
周檀按着自己的眉心,有些疲倦地对她说,“如今你身在刑部,若你修法,该当如何?”
曲悠不假思索:“他们在这世上,已有了越出旁人千百倍的方便,无凭不过伸冤,便要以命相抵,怜兮虽为弱女子,也不曾屈服,想尽办法自救,最终还是雨打风吹去……律法应保护弱者。”
周檀手指一僵:“法本无情,我以为你想要的不过是公平,如何能谈及保护?”
曲悠道:“无视差别的公平,是对弱者的二次戕害。”
说完这句,曲悠顿时觉得有些过火,但话已出口,不能收回,只能硬着头皮沉默。
世界女性主义发展多年,也未真正将差别平等落到实处,她与一千年前的古人大论此事,想来真是带着一点荒谬的可笑。
她这么想着,再次低头去看状纸,心中忽而浮现了一些疑惑,周檀不置可否地轻轻“嗯”
了一声,书斋之外传来叩门声响,曲悠上前去开门,看见贺三恭敬地立在门外,见她在此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大人……”
周檀道:“说罢。”
贺三道:“傅大相公请您过府一叙,闲坐论棋。”
他说完便微躬退下了,先前在府中一次,此番在书斋又有一次,两处都是周檀的私密处所,这侍卫两番撞见曲悠男装在此,还保不齐脑子里在想什么。
不过此时她没有细想的心思,周檀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冲她露出一个笑容,笑意未曾入眼,浅淡微凉。
他伸手将那把装了钥匙的盒子塞到了曲悠手中,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你收好此物,全当它不曾出现,谁问都不要提起,回府去罢,近些日子不要再来刑部。
若是……我上次留给你的东西,你应当还没丢。”
他说完便施然出了书斋,剩下曲悠独自坐在原地,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简易木盒,忽地想起了什么,将它放进怀中揣好,便推门走了出去。
秋日天气微凉,有落叶在庭中积了浅浅一层,她穿着男子官靴于其上走过,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声。
*
周檀由一个垂着头的婢女引入内室时,傅庆年正在窗前下棋。
暮色四合,他身侧的窗纸被夕阳染成一片浅金色,熏香冉冉,婢女告退下去,室内一片静谧。
傅庆年年过半百,依旧精神矍铄,他回过头来看见站在门口的周檀,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他在对面坐下:“霄白,你来了。”
周檀漠然而恭敬地冲他揖手:“傅大相公,安好。”
“我近日安不安好,霄白应该知晓啊,”
傅庆年不以为忤,乐呵呵地道,“想当年你殿试之后,在荷香水榭破了我与你老师的一盘残棋,那一手好棋下得出神入化,我记忆犹新。
从那之后,你我再也未曾对弈了罢?”
周檀撩着衣摆在他对侧坐下,执白子下了一步,并不看他,只道:“傅大相公日理万机,再说我也不过投机取巧,得您谬赞了。”
三步之内他便蚕食了对方一片棋子,傅庆年伸手将那些黑棋一枚一枚地取下,仍旧不曾生气:“棋子罢了,吃了就吃了,左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棋子,只下这三步,霄白可不要就此自满。”
周檀道:“自然。”
两人在室内平静地下起棋来,傅庆年下棋进退有度、张弛有法,周檀则显得急躁了些,鲸吞虎剥,很生猛的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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