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不便交浅言深,当事人霍奉卿又不肯说,放眼整个州丞府内,她最敢信的人就只有顾子璇了。
“这霍奉卿,私下里在你面前究竟是个什么鬼样子?!”
顾子璇捧腹大笑。
“就去年‘槐陵北山案’之后的事。
北山案结得稍显草率,算是对州丞府网开一面。
田大人投桃报李,便让了他这一步。”
去年夏初,霍奉卿跟随盛敬侑前往槐陵督办了“北山案”
后,借着各地民意因此案对槐陵县府不满、顺带对州丞府有所质疑的契机,他便狠狠打压了田岭一把。
但他也没至于上手就将田岭逼到鱼死网破的地步,适当递了台阶,对明显没有彻底真相大白的北山轻轻放过。
如此一个棒子一个甜枣,便争取到了田岭及其党羽的让步。
“当时霍奉卿这边借力民意向州丞府施压,盛大人那头则将‘旬会合议’之事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呈报吏部批复。
田大人是万没料到会两面受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想着北山案被放了一马,便就坡下驴,松了这口。”
顾子璇摇头晃脑地笑道:“你是没瞧见那精彩的。
我爹和我三哥在家中说起霍奉卿这一手,都直叹他后生可畏。
一步步推进扣紧了环,田大人明知是个套,也只能硬着头皮跳进去。”
官场角力,一味强硬冒进会树敌无数,一味和气示弱又会无所建树,像霍奉卿这样进三步退一步,真是将其间分寸拿捏得极好。
云知意颔首,淡声嗤笑:“过往有许多事,大家都是看着田岭眼色办。
反正若最后办砸了,他总有法子推一两个替罪羊出来给百姓交代。
其余经手官员知有他兜底,自是放心大胆跟着他分一杯羹。”
霍奉卿搞出“旬会合议”
这一桩来,虽不能彻底杜绝这种“抱团枉法”
的默契,却大改了局面。
事情被摊上台面来协商推进,事先必须经过一众相应官员共同首肯,每个人都要在相关公文上落款背书。
如此既稀释了田岭一家独大的权力,又将所有涉事官员绑成了同根绳上的蚂蚱。
但凡出了问题倒溯追责,就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推一两个替罪羊背黑锅了事。
当大家的风险都摆在明面上,总有一些人会有所忌惮与退缩。
长久下来,田岭那一派必会因各种摩擦而关系松动,等到时机成熟,再将他们各个击破就比现在容易多了。
只是,这个分化的过程必然导致有些事被拖延,甚至遗忘。
例如槐陵北山案,就是第一颗被大局牺牲掉的棋子。
云知意重重咬扁口中蜜丸:“这一点,我真不如霍奉卿。
只会做事,不会做官。”
这辈子的她已学会不以个人好恶去评判这些手段的对错,不会再因为内心无法全然认同,就故意与霍奉卿作对。
跟随沈竞维在外一年的所见所闻让她明白,有些根深蒂固的积弊,只有这种手段才能慢慢剜肉剔骨地清除,霍奉卿有他的考量和难处。
她不懂谋篇布局,不擅权力制衡。
她只知道,大局上被衡量为无足轻重的一颗颗“棋子”
,背后其实都关系着很多人的生存福祉。
以她有限的能力,实在做不了什么惊天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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