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是一堆瘫痪成泥巴的人肉,扶不起来,巫云梅这个三仙姑,连鬼神的事都能搞定,却对孙茂军束手无策,“哎----”
对准床上鼾声如雷的他,斜斜地飞起一脚,在被子上踩踏个脚印,其实,这一脚是在腿弯曲的情况下踩上去的,没有什么力度。
雪,那种不是花的雪,细而密,从密布的彤云中筛下,分不出个点,她自己赶着毛驴车,晃晃悠悠,在街场走,没有目的,任凭驴拉街拐,她闭着眼睛,听着各种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声缝时大时小,铁匠铺那边传来“叮当”
声,节奏还是那样不急不缓,他知道:尹东林父子还在铺子里,抡着大铁锤,让铁屑在重锤击打下,火星四溅,淬火过程,并不复杂,无论寒暑怎样易节,他都会穿着短袖褂子,抡起铁锤在敲打,他的话并不多,木木的象头驴,但活做得没得说,一般人也不和他们计较价格,年轻时,死去活来喜欢过她,托了好几个人来说媒,正是这半天憋不出一个响屁的性格,害得她望而却步。
她不喜欢这种闷骚性格,象个葫芦,在水面上一飘一飘的,谁也不知道他内心想啥,整天皱个驴脸,就一个表情,让人费解,这种人再好也不能要,聊不到一块儿,就吃不到一块儿,更住不到一块儿,她活活得象水,哪儿地凹,往哪儿流,她喜欢油腔滑腔,象把刷子的男人,在细微的地方,把人撩得酥痒酥痒那种。
驴拉街拐,偏偏这畜牲,就把她拉到铁匠铺门口,等她从云里雾里醒悟了,车子就站着不动,驴冲着里面叫,叮当火星四溅的地方,“嗯啊嗯啊----”
叫个不停,她知道:就算尹东林听到,他也不会放下手中的活儿,出来搭讪或是招徕生意,他没这个习惯,果不其然,驴叫了半天,那呼呼的风箱扯得悠长,叮当声是一下接一下,她坐在车上,撩起帘子,见铺外有行大大的、歪歪斜斜的、有些斑剥脱落,中间有漏墨粗黑大字:尹家铁匠铺,有一把破茶壶和一把缺齿的破铁叉挂门脑上,有风的时候,它们还会旋转,几股生了锈的铅条,捆绑着。
嘿,还摆上谱了,愣是没人理她,她只好撩下帘子,从马车上跳下来,站到地上,犹豫半天,我打个什么?想想就打把刀吧!
这样一想,哆嗦一下,就一头闯进去:“给我打把刀!”
“什么刀?石刀,家庭用的,还是用来宰杀牲畜的尖刀,或是其他的刀?”
尹东林放下锤子,舀一瓢水,往刚打的刀上一浇,“滋呲呲……”
伴着一股蓝黑烟,直往房顶上冲。
“随便!”
“这种刀,我没法子打!”
“有生意不做?”
“你不说出个一二五六来,我随便打,能合你意吗?”
尹长声翻着白眼,直瞅着她,脸黑得只能看见白牙,弯弯如同堤坝,风箱拉得有气无力,这个黑子,和尹东林就象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闷骚,身上有股劲,随时随地释放出来,眼神在动,却不说话,火苗呼呼,煤炭被烧得灼红,屋子里比外头暖和多了。
“能杀猪,也能杀人就行,这是定钱!”
手一扔,一块沉甸甸的大洋,落在盛钱的瓦盆里,当啷一声,溅得那些散碎的铜板,在瓦盆里跳了一下,看一眼,然后,转身撩腿就走。
“三天后来拿,用不了一块大洋!”
叮当声起。
“大,她这是怎么啦?”
“吃错药!
好好拉风箱!”
站在车前,迎着雪面,砸人,眼脸生疼,泪下来了,几个点,然后长长舒一口气,爬上车,“驾!
驾驾!”
小鞭子打着雪,落在驴脑袋上,炸出声,驴车往南街,更加幽深的巷子里去了,她打一把根本用不到的刀干什么?她真想一刀杀了那个酒鬼,恨呀,自己的牙,咬破自己的嘴,往事总是不堪回首:不肯嫁东风,却被秋风误!
史春铃和史响铃抖抖书包上的雪,走过二哥宿舍门口,听见里面有女人的笑声,笑得很放肆,便相互摆摆手,蹑手蹑脚,象猫咪那样不出声,把耳朵贴在窗户上,想一听究竟,那笑声偏就止了,说话声也小许多,就分辨不出是谁,雪依旧象沙子那样撒着,弹得窗户纸有声。
“不会是张雨烟吧?我就是不喜欢她!”
“为什么?你能替二哥作主?”
响铃一脸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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