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落座后,皇帝方才往下扫了一眼,冷沉的面上似乎也跟着缓了缓,对着华文大长公主微微颔首,语声和煦:“都是一家人,左右也是家宴,姑姑勿要多礼,快坐吧。”
华文大长公主口上笑应了,这才拉着一对儿女入座。
沈采采人前倒是很给皇帝面子,她抬手从清墨手上的小茶盘里接了一盏热茶,双手捧着,小心翼翼的递给皇帝,一副关切的模样:“陛下今日是带二郎去哪儿玩了?先时姑姑也到了,眼见着便要开宴,我派人去乾元殿请人却是连人影都没见着....”
皇帝见着沈采采这少见的殷勤关切的模样,抿了抿唇,冷硬的唇线似乎跟着扬了扬,隐有一丝极浅的笑意。
不过,他虽是从沈采采手里接了茶盏却没喝,只用手捧着,随口应了一声;“这几日会试刚结束不久,城里真热闹正热闹着呢,朕带二郎出宫逛了一圈。”
“原是如此.....”
沈采采面上含笑,沉静的端坐着,看上去还真有几分皇后的端庄姿仪。
然而,在她端庄微笑的同时,心里那火已经往上窜,忍不住想要踹人了:妈的!
就知道是个渣男!
明知道老婆闷在宫里要发霉,出宫都不知道捎带上!
这种老公,要来何用?!
如果不是殿上人多,沈采采真想顺势踹皇帝一脚!
晋王却是没看出自己嫂嫂心里那团火。
他亦是难得出宫,颇还有些欢喜,这便兴致勃勃的道:“是啊,现下赌坊正在赌此回会元花落谁家呢。”
他尚有些孩子气,忙又与众人笑着炫耀道,“我也跟着压了二十两呢。”
华文大长公主在旁听着,实在是忍俊不禁,拿着帕子掩了掩唇,笑嗔道:“真真是胡闹——人家父兄拦着、管着,就怕自家兄弟进赌坊。
皇帝倒好,自个儿带二郎过去,这可真是.....”
华文大长公主一时寻不着形容词,只得笑着摇头,耳边悬着的明珠亦是跟着打了个旋儿。
皇帝端坐着,颇是从容:“正所谓‘堵不如疏’,二郎这般年纪总闷在宫里确是不好,是该多出宫见识见识才好。
有了见识,方才不会为旁物所惑。”
华文大长公主听着倒也觉得有些道理,便又转头去看晋王,笑着与小侄子打趣,问他:“那,二郎你这回压了哪个?”
晋王这便认认真真的与华文大长公主这个小姑姑分析起来:“这回会试倒是人才济济,不过京中赌坊里大多都是压在林克华、祝修文还有朱丹这三人身上,其中又以祝修文为最——他是南地才子,已是解元,就等着再得会元、状元,来个大.三.元。”
他嘴里把祝修文夸了一遭,话锋一转,却是忽而道,“不过,我压的却是朱丹。”
众人原也不过是说趣,逗一逗晋王,瞧他小孩家学大人说话模样也是有趣而已。
只是见着他说得这样有条有理的,倒是有些听进去了。
于是,华文大长公主便又借口问道:“为什么是朱丹?”
晋王板着小脸,声音尚有几分稚气却极有条理:“祝修文早有才名,书文皆佳,文人推崇备至,当下南地文坛年青一代里,确是以他最是名盛。
不过,便是他名声再好,书文再佳,那也比不上一个缺点。
“
“什么缺点?”
这一回,连因为错失了出宫良机而暗自郁闷的沈采采也跟着好奇起来。
晋王却是朝沈采采眨了下眼睛,笑着道:“他名声再好,书文再佳,皇兄不喜欢那也是没用的啊。”
说着,他又伸手去抓皇帝宽大的广袖,哼哼着道,“皇兄上回说过的,祝修文虽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但却多是阿世之词,于国无益。
且他为人看似清高却贪慕虚名,实不可用.......”
他说到这里,又扯了扯皇帝的袖子,求问道:“所以,皇兄你肯定不会点他做会元的吧?”
皇帝素来神色淡淡,喜怒不形于色,少有大笑或是大怒。
他虽正年轻却仿佛已去了年轻人的躁气,总有一种从容不迫、锋利冷然的气场,朝臣们看在眼里多是觉得是君威莫测,暗道此方为人君威仪,自是满心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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