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诏狱。
号称天下第一狱!
四面石墙,满地石面,顶上石板,都是一色的花岗岩铺砌而成。
狱深地面一丈,常年不见日光,干燥如京城,都常见潮湿,人关在里面,就是不动刑,时日一久也必然身体虚弱,百病缠身。
提刑司的人看着,灯笼提着,杨金水被他们领着走下了诏狱的石阶,只见里面石道幽深,只有墙上的油灯微光昏黄。
杨金水的脸,此时比这暗狱还要阴沉,转过了一条石道,又转向另一条石道,他的脸也越来越阴沉。
佛家有语云:“远者为缘,近者为因。”
这个杨金水和锦衣卫可谓既有远缘又有近因,杨金水之所以远去江南织造局,就是在争夺司礼监席秉笔太监时犯下了错,闹得吕芳不得不让杨金水去往浙江避难。
如果那时杨金水坐上司礼监席秉笔太监的位置,锦衣卫、东厂就都归杨金水提辖了。
但这世间没有如果,杨金水远离京城,这些年风平浪静的,岂料一夜之间惊雷炸响,皇上震怒!
第一个受牵连的,又是当初的顶头上司,吕芳。
提刑太监和锦衣卫的狱卒终于把杨金水领到极幽深的一个牢门前站住了。
牢里没有灯笼,牢门外的灯笼光洒进去,只影影绰绰能看见那个吕芳依然戴着脚镣和手铐,箕坐在地上散乱的稻草上,闭目养神。
牢门打开了,杨金水刚走了进去,只听见背后牢门立刻哐当一声关了,吕芳猛睁开眼一看,眼睛里复杂万分。
这可是当年他最喜欢的义子干儿啊。
“干爹!”
人还在牢门口,杨金水就贴心贴肺呼喊着,三步并作两步到吕芳面前,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
哪怕身处暗狱,吕芳的声音仍然很平和,“起来吧。”
杨金水爬了起来,从牢中仅有的桌案上倒了碗茶,然后双手捧起送到了吕芳面前,两眼中露出的那种探询,如同在等候审判。
吕芳静静地望着他,但就一会儿的功夫,杨金水端茶碗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了。
执掌内廷几十载的吕芳,脾性、习惯早就被所有宦官所知,在对待外任太监进京时,通常在敬献这一碗茶便能知道恩威。
茶递过去,吕芳倘若接过去喝了,那便是平安大吉。
要是吕芳赏敬茶喝了这碗茶,更是了不得,是真当亲儿子看待的礼遇。
可若是不喝,就要等着落了,贬、关、杀,寥寥数字,在杨金水心中流转。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吕芳终于开口了。
在锦衣卫归于宦官管辖这一百多年里,吕芳是少有没有为难锦衣卫的。
所以,吕芳进入诏狱后,锦衣卫从上到下并没有什么为难,只例行提审了两次,没有用刑。
提审中,见吕芳一问三不知,狱卒甚至为吕芳讲述了皇上震怒的原因。
新安江九县决堤!
新安江归河道衙门监管,河道衙门又归江南织造局监管。
去年两百万两纹银,动用数以十万计的江南民夫修的新安江,竟能出这么大的纰漏,工部、江南织造局、浙江河道衙门的贪墨,即便不查,仅凭想象就觉得触目惊心。
更让吕芳失望的是,这场范围极大的贪墨中,杨金水竟然和严世蕃的工部有利益往来。
吕芳知道杨金水是个不安分的,在内廷宫里的时候,就和前朝的人搅和,插手朝廷的门户之争,与严嵩勾搭,被夏言临死反扑,差点身死。
但也为皇上所恶,吕芳才将杨金水派去了浙江,在杨金水离京前,吕芳是千叮嘱万嘱咐,宦官中人,不要与地方其他衙门官员有来往,更不要有利益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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