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
天色阴沉,厚厚的云层密布,天际隐隐响着雷声。
蓦然,轰的一声响,铅云像被雷劈开一道口子,电光在云隙间一闪而没,又归于平静。
此时,沈一石的厅堂里,一张大圆桌,摆了酒筷,菜也已经上了几道。
浙江布政使郑泌昌、浙江按察使何茂才,胡柏奇,以及此地主人沈一石还坐在厅堂两侧座位上,而没有落座,显然是在等着江南织造局兼浙江市舶司总管太监杨金水。
新安江大堤翻砂鼓水,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胡宗宪炸开河堤,引洪水入群山,分洪淳安的事,几个人都知道了。
建德八县没有洪涝,稻田就不会被毁,百姓甚至连生活都不会有多少影响,自然就不会卖田。
真正遭灾,化作泽国的,只有淳安一县,全淳安也不过三十多万亩田。
和之前预想从新安江九县买到百万亩田相距甚远,这本来该杨金水在此主事,偏偏杨金水又走了。
一个长随疾步走了进来,趋到郑泌昌身后低言了几句,郑泌昌眼中掠过一丝怒气,旋即就消失不见,接着站了起来:“杨公公不来了!”
“什么?”
何茂才立刻怒了,“这买田的事,杨公公是掌舵的,要买多少田,买的田又怎么分,正是要有个决断的时候,他不来,这算什么事?”
买田。
是内阁辅大臣严嵩、户部尚书徐阶和小阁老严世蕃交给浙江官场的任务。
当时与急求进步的杨金水的织造局、河道衙门配合,浙江官场才敢许诺给严阁老、徐尚书在今年弄到五十万亩田地。
为此,小阁老以父的名义,代内阁给胡宗宪下函令去前线绘制海防图,徐尚书更是通过自己与朝天观观主蓝神仙的人情,弄到了那道浙江夏旱的法旨。
京里,能帮的,不能帮的,都帮了。
现在,浙江官场还闹出了岔子,要是不能给严家、徐家一个满意的交代,这仕途,怕是能看到头了。
但淳安的田地就那么多,织造局也要,必须要有个商量,不然,买田时生冲撞就不好了。
可杨金水忽然不露面了,难不成,是想独占淳安全部的田地?
与杨金水熟络的沈一石,脸上掠过一丝忧疑,多年的买卖,他是了解杨金水为人的,杨金水必然不是那种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人。
此番不来,杨金水定是遇到了其他变故。
始终少言寡语的胡柏奇,突然道:“杨公公离开时,是说宫里来人了,想来是宫里对江南织造局与西洋商人的七十万匹丝绸生意有个论断。
如果宫里同意了七十万匹丝绸生意,那便认可了杨公公的功绩,什么时候丝绸生意完成,杨公公就什么时候进入司礼监。
以杨公公对司礼监的渴求,在知道仅淳安一县被淹时,或许有独占淳安县田地的想法,但也绝不会去做。
因为那些田地,是小阁老、徐尚书要的,只要杨公公还不糊涂,就知道不能与之为敌,哪怕杨公公如愿进到司礼监也是如此。
杨公公只会尽可能争取多买淳安的田地,或是商量暂借全部淳安田地先完成与西洋商人的生意。
这样的话,杨公公都会马不停蹄地赶来与郑大人、何大人商量。
反之,杨公公没有出现来此的原因,有且仅有一个,宫里没有同意与西洋商人的丝绸生意,或没有同意与西洋商人的七十万匹丝绸生意。
宫里没有同意改稻为桑!”
胡柏奇展露了不逊色于浙直总督父亲的智慧,道出了杨金水没有前来的原因。
宫里不同意改稻为桑,就代表不愿意增加桑田,那杨金水提前与浙江官场合谋,毁堤淹田,就不会得到宫里的认可和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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