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李春带着人追了过来,“水太深了危险,快回来!”
窦晏平踉跄着又追了几步,河水已经没到腋下,便是有千分力气,此时也使不出分毫,咬牙回头:“找船,快!”
船舱里。
光线陡然暗下来,见不到天日,感受不到风声,窦晏平的呼唤都变成了微弱的响动,苏樱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突然间失了理智,尖叫起来:“放开我,放开!”
又踢又打,拼命撕扯,裴羁既然不肯伤到她,便不能使出力气来对付她,处处束手束脚,抓住了左手,她便右手来撕,抓住了两只手,她便用脚踢、蹬。
她一边踢打一边歇斯底里地尖叫,涨红着脸,状如疯癫,让人惊诧,又觉得可怜,外面杂沓的脚步声,阿周和侍从们听见动静都赶了过来,拍着门不停询问,裴羁隔着门叱一声:“都退下!”
回眸,她还在挣扎,满头大汗,气咻咻地几乎喘不过气,裴羁又怜又恼,伸臂箍住了将人抱紧,拈起她汗湿的头掖到耳后,柔声道:“念念,我……”
为什么那么性急,不让他把话说完。
他会娶她的,她不必担心名分,不必担心今后颠沛流离无枝可依,更不必担心孩子,他会娶她,她从一开始反复询问,要的不就是这个么。
念念两个字像是炸雷,轰一下炸响,将精疲力
尽后稍稍平复的情绪再次击溃。
他怎么敢!
这名字岂是他能叫的?他竟要她所有珍贵的东西全都毁了吗!
苏樱咬着牙低吼一声,猛地抓住,向着裴羁的咽喉重重咬下去。
裴羁急急躲闪,推开了她,她便顺着他这一推扑下来,咬住他的肩膀,裴羁急急向前耸肩,她咬不住,人落下来,他伸手想要握她的脸,她便狠狠一口咬在他手上,在手掌的侧面,咬住了便不肯放,细白的牙齿紧紧咬合,雾蒙蒙的眼睛失了雾气,瞪得大大地看着他,裴羁看明白了,全都是恨。
她竟是恨他的。
裴羁压着眉,没再说话也没有动,任由她死死咬住,她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很快咬破出了血,牙齿陷在皮肉里,依旧磨得咯咯作响,她犹自不满足,喉咙里出低低含糊的声响,像狂暴的小兽。
裴羁安静地站着。
并不觉得疼,只是有些疑惑,她什么时候竟如此恨他了呢。
耳边听见浆声、水声,风吹船帆,噗噗的动静,船开得很快,窦晏平追不上的,但窦晏平不会放弃,还会继续追着。
实在可笑。
她几次逃走,从不曾去过剑南,她对他也无非如此,大约也只有窦晏平以为,她是非他不可的吧。
苏樱死死咬着,牙齿都咬得酸困,嘴里全是甜腥的血味儿,让她有一霎时疑惑,狠毒如裴羁,他的血竟也不是凉的。
喉咙喊得嘶哑了,头皮着紧,那些郁积的愤怒和惊怕都随着这歇斯底里的疯狂泄出去,此时人只剩下一副驱壳,竭尽全力后极度的疲累。
再多的恨,力气不济,终是也松开了口。
裴羁缩回手,看见苏樱苍白的脸,低垂的眸子。
白,黑,和唇上极致的红,染着他的血,还有她自己的底色。
除了这三种,她脸上再没有别的颜色,这三种色的冲击如此强烈,让人有些晕眩,中了毒一般,只是牢牢看住她。
眼前疯狂、尖锐、疲惫的人,才是他熟悉的苏樱,会打他骂他,会做出一切高门贵女绝不会有的行径,会在任何不合适的地方狠狠咬他的苏樱,回来了。
取出帕子,伸手,去擦她额上的汗。
苏樱又看见那块石青色滚着同色细边的绢帕,从前他给裴则擦泪用的也是这个,可笑她那时候,是那么羡慕,那么想变成裴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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