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祭完了,出得灵堂,登上马车,突然间耳旁传来人声,斜眼一瞥,原来是两名小吏正缩在墙角私语,貌似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只听其中一人道:“令公今日悼文,也止平平,哀意甚深,而文不侔也。”
另一人道:“令公之诗,本过其文多矣,有何怪哉?”
给是勋驾车的正是其子是复,听到有人编排老爹文章不佳,双眉一轩,便欲呵斥,却被是勋伸手拍拍肩膀给拦住了。
只听二人又道:
“不然,《别赋》表如明霞散练,内则独茧抽丝,诵之行云流水,闻之金声玉振,较今日之诔,正如高天鸿雁与檐下鹁鸽矣。”
“令公往日著文亦曰:‘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盖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诚哉斯言,文亦如是。
令公随高祖武皇帝起兵,初不过一郡吏耳,吾意《别赋》之作,当在彼时,穷而未达,故哀甚深而辞甚美也。
今为首相,宵衣旰食,所筹思者皆国事也,自情自感,岂得时而长咀嚼耶?非独文耳,即诗亦久不作矣。”
对方不禁叹道:“国家之幸而文章之不幸,惜哉!”
是勋听了这番对话,不禁暗中苦笑——《别赋》那是什么作品?六朝浩瀚文章,此篇隐然可为魁首;而自己今天在王粲灵前所诵读的,才是真真正正的原创之作,就算感情再如何真挚,真论起文采来,自己能跟江淹比吗?但凡读书识字的人,就都能瞧得出来自己的水平在下降吧……
终究自己只是一个千古诗文的搬运工而已……而且人到中年,记忆力开始衰退,早年间默写下来的那些诗文也都抄得差不多啦,再想从记忆深处翻出新东西来,已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是郎才尽”
的成语,估计最终还是要落到自己头上。
正在自伤自怜,自怨自艾之际,忽见一名家仆疾奔而来,到得车前伏地稽首:“适有信至府上,云兵部葛君亦感疫矣,请使许医师前往诊治。”
所谓“兵部葛君”
,正是指时任兵部侍郎的诸葛亮。
是勋闻言不禁大惊,心说怎么诸葛亮也病倒了?这场瘟疫来势汹汹,可别把孔明的命也索了去啊!
原本历史上没有这一出啊……等等,在原本历史上,孔明时在蜀中,他当然不会被传染上这流行中原地区的疾疫,可如今他身处洛阳……老天爷啊,你给我的实在太多,所以现在打算一一都收回去不成吗?!
又惊又急,不禁眼前一黑,一脑袋便栽到了车下……
随即他觉得后背的衣服被人狠狠扯了一把,竟然扯得自己朝后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
眼前猛然亮起,一辆八**卡挟着劲风,几乎是贴着鼻子冲了过去,吓得他整个身体都彻底僵硬了——真是奇迹,他竟然能够维持着半踉跄的姿势,跟无生命的雕塑似的,整整一秒钟。
身后传来呵斥声:“看红灯啊,不要命啦!”
是勋这才转过身,只见刚才扯自己的是名披着橙红色马甲、戴黄帽子的交通协管,于是赶紧冲人哈腰:“对不起……我,走神儿了……”
协管员扯着他的胳膊,急匆匆朝后退,一直退回到马路牙子上。
“差点儿就撞飞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喜欢闯红灯,你说你急的什么?赶着去投胎啊?!”
劈头盖脸就是好一顿数落。
是勋知道是自己做得不对,只好耐着性子、堆着笑脸连陪不是——况且人家救了自己的命啊,那可是八**卡,这会儿想起来就无穷的后怕,感觉内衣都被冷汗给浸透了。
好不容易接受完教育,是勋这才再次迈步,匆忙赶往自己的目的地。
那是一家新创办的图书公司,他在网上查到公司正在招聘编辑,要求大学本科以上学历,好在不需要编辑资格证——话说一般情况下,私企都只要有一两名中级资格编辑可以糊弄官方就成,对于普通编辑人员,那真没啥门坎儿。
等到了设在居民区中,占了两套双层公寓的小公司以后,道明来意,前台小姑娘直接递过来一张表格:“先填表吧。”
是勋答应一声,双手接过,铺在桌上,顺手从裤兜里抽出支签字笔来。
表格很简单,而且顺理成章,第一栏是“姓名”
。
他按出笔芯,才要填写,可是笔尖才刚接触到纸张,却不禁顿住了——姓名?我的姓名是啥咧?是勋是宏辅?貌似不大对啊……是勋是谁?我又是谁?
心下一片茫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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