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海的葬礼请了大把亲戚,除直系亲属之外,还邀请了一堆远方表亲,因着要持续两天,明天下葬,都得住进贺荣与贺财家中,房间床位的紧张状况堪比庆城人民医院,真是开眼长见识了。
果然客套话只能听一听,压根没得选。
苏融连这二位叔的家里都没进去,就被安排去了村东口的李老师家住。
至于她表哥贺戍,自俩人被一群大妈分开就再没见过面,发的微信消息也石沉大海。
听李大妈说,女婿一家三口在镇上买了新房,又离学校近,村里旧屋就闲置了,她保管着钥匙,好心救急便拉她过去住了,希望她别在意房舍简陋。
她哪敢计较这个?老人家肯收留自己这个毛丫头,谢谢都来不及。
李老师家也是两层式木头瓦片房,没贺家祖屋大,胜在光线充足、亮堂舒服,屋内埋了两根长柱,威风凛凛,直通房顶,大概是作支撑用。
苏融住二楼,李大妈应该专程打扫过,房间干净卫生,大小也适合女孩。
就是洗澡和上厕所有些麻烦,没有浴霸,要用烧水棒自己弄热水,再把水桶提进由两块木板简易搭成的浴间;上小便有塑料尿桶装着,大号就得去臭气熏天的公共厕所或者上山野生解决。
她头一回这么讨厌拉屎,太断懒人活路了。
李大妈待客热情,粽子甜橘葵瓜子送来三大盘,还非常熟稔地拉着苏融唠了半天的嗑,完全不像才相识几小时的样子。
由于年龄差距实在话不投机,老人家吃过的盐巴比她走过的路都多,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听着老人诉说着鸡毛蒜皮的琐事,从田里的稻子长势不好到隔壁村马脸郎昨天喜得三胞胎,再到剃头的徐麻子上个月打扑克欠了她两百块至今未还,滔滔不绝犹如黄河之水奔流不息。
一个老人的农村生活日常,骤然清晰生动起来。
苏融吃了二十二个橘子,眼皮打了半天架,掐着大腿肉听。
无聊中也有点子小收获,她得知微胖女人叫张桂枝,是瘸腿财叔的老婆,生了八个孩子,前五个都是女娃,后才盼来一对龙凤胎,今年初又诞下一娃,凑了列七仙女。
但也是残缺的七仙女,几年中因为负担不起,陆续送出去三个女孩了。
笑容温和的名叫梁秋月,病秧子贺荣的老婆,膝下无子女,是读过名牌大学的文化人,也不知图啥,跨越万里嫁来这小乡村里的半死人。
这两对夫妻,一静一动,生活反着来,若非重大节日,往来走动少之又少。
苏融从一小时前两位婶子抢人大战中,就窥得个明白,一个绵里藏针,一个牙尖刻薄,妯娌间能对付才怪!
终于送别李大妈,苏融费了一番功夫,洗了个囫囵澡,头疼消去一半,瞌睡虫终于找上门,枕边电量趋低的手机腾腾冒着消息,可她根本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秋姨,搞四十桌的话,宾客恐怕坐不下,估摸着起码得再加个五桌。”
人高马大的年轻男子对着娴静女人说,后背湿了大片,气却不带喘。
“龙崽,全村桌凳都借遍了,我们上哪儿给他们变去?”
张桂枝走到嫂子前头,替她先答。
她挺挺胸,续讲道:“这迎客摆丧酒,糟心事儿没个停,全我一人四头跑,累我够呛,心口闷得难过哟。”
“我去问问罗叔,龙崽你去休息吧,流一身的汗。”
梁秋月用手帕擦了一边额角,绕过桂枝,皱着眉道。
“好,需要帮忙就喊我。”
年轻男人觉察暗涌的气氛,识相离开。
人一走,秋月剜她一眼,凌厉诘问道:“桂枝,你想做什么?挑衅我么?”
“哼,我有半句话错?是谁连张迎客的脸皮都撕不开?”
她冷哼,怒得眼歪。
“里里外外,忙前忙后的,我还有五个孩子要照顾,你有什么?”
一只不下单的母鸡,装模出一副贤惠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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