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疑系筠厂手笔,庚午为康熙廿九年,时年五十五,此二引作于同一日,《文选》所收或是晚年改写本耶。
删诗存文,便于刊刻诵读,亦是好事,乾隆时纪晓岚曾有一本行于世,唯纪氏妄以己意多所割截,不及筠厂本远矣。
《钟伯敬集钞》抄本首有小引二叶,传二叶,目录及本文共八十六叶,计抄诗百十一首,文四十八首,制义四首。
小引云:
“着着在事外,步步在人先,退庵评留侯语,即其所以作诗文法也。
诗文大意在《诗归》一序,序大意在反于鳞,反于鳞未尝不佳,绝去痴肥凝重之态,一种天然妙趣,初不害其为轻弱也。
但效颦者率多里中丑妇,至使美人失色,此与唐人强袭元白体而为元所嗤笑,齐己效韦苏州语为质而为韦所弃去,同一可鄙。
余尝作七言拗体云,天下不敢唾王李,钟谭便是不犹人,甘心陷为轻薄子,大胆剥尽老头巾,万卷书看破琐琐,千金画唤出真真,却恨村妆无颜色,浣纱溪水污眉。
及读退庵周伯孔问山亭潘稚恭诸诗序,又读与两弟并友夏诸君子书,然后信退庵真欲自成其为钟子,不愿人之效为钟子也。
故凡后乎钟子而效之,与不能出乎钟子之选之外而读之者,皆非钟子所喜。
如钟子者,除是前介袁石公,后参谭友夏,始乃相视一笑耳。
至若袁不为钟所袭,而钟之隽永似逊于袁,钟不为谭所袭,而谭之简老稍胜于钟,要皆不足为钟病,钟亦不以之自病也。
然而钟之诗文所以可读者在此,读钟之诗文所以不可不简者亦在此。
鉴湖陶及申题。”
低一格有附识五行云:
“先生尝言少时便喜读钟谭诗文,越十年而厌弃之,又越十年而抄其集。
夫钟谭诗文自若也,读钟谭诗文者其厌其喜,其喜而厌,厌而不必不喜者,不可不自知其故,然其中有候焉,亦不可得而强也。
曾不敏,未能读钟谭诗文,而心窃有味乎先生之言,因遂录先生所抄,且志言焉,以验后日学力何如。
门人丁有曾敬书。”
下钤二印皆白文,一曰丁有曾印,一曰孔宗,文首朱文印一曰畬经。
论理该是丁氏所抄,但字迹与《景物略钞》仿佛,小引前后亦共钤三印如前述,目录后有白文方印一曰陶子筠厂,然则似仍是陶氏物也。
这里很凑巧,两种抄读所谈的均属于竟陵派,筠厂的意见又颇高明,尤使我感叹佩服。
论《景物略》的话虽好也还普通,如纪晓岚便也见得到,关于钟伯敬的末后的一节真是精极,读了真能令人增进见识。
王介锡的《明文百家萃》的谭友夏小传末引张宗子《石匮书》的话为定论,曰:
“今人喜钟谭则诋王李,喜王李则诋钟谭,亦厌故喜新之习也。
夫王李自成为王李,钟谭自成为钟谭,今之作者自成为今之作者,何必诋,何必不诋。”
陶庵的话固然说得很好,但还不及筠厂的深切著明,我正不禁如丁孔宗那样心窃有味乎先生之言了。
公安竟陵同样地反王李,不知怎地钟谭特别挨骂,虽然在今日似乎风向又转了,挨骂顶厉害的是袁石公,钟退庵居然漏出文网之外,这倒是很好的运气。
但在明末清初却没有这样好,其最骂得厉害也最通行的例可以举出朱彝尊来。
李莼客在同治十一年五月廿七日的日记(《越缦堂日记》第十六册)阅《明诗综》条下云:
“即此后之公安竟陵,丛诃攒骂,谈者齿冷。
竹垞于中郎虽稍平反,而其佳章秀句十不登一,伯敬友夏则全没其真,此尚成见之未融也。”
我曾说李君论文论学多有客气,但对于公安竟陵却是很有理解的,在日记中屡次选录中郎友夏的诗句,当否且别论,其意总可感。
朱氏则如何呢,岂但成见未融,且看他的说法,可以知道丛诃攒骂之妙了。
《静志居诗话》卷十七钟惺条下云:
“礼云,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非必日蚀星变,龙漦鸡祸也,唯诗有然。
万历中公安矫历下娄东之弊,倡浅率之调以为浮响,造不根之句以为奇突,用助语之辞以为流转,着一字务求之幽晦,构一题必期于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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